原来,三叔在县城里根本不是什么典当铺掌柜,而是一个小伙计,月钱也就几钱银子,哪里有他信中说的七八两啊。
而且,他还好赌,整天下了工便跑去赌坊。这一来二去,便借了印子钱,后来又将老四拖下了水。
两人在县城里是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弄得实在转不动了,被放贷的一顿暴揍威胁后才将人带回了家里。
对于他们能借到这么多钱,大家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相比之下,一旁的四叔要好多了,虽然四婶子天天哭闹,但好歹也有个人在身边,不像老三那样孤苦伶仃。
这地卖了,也没个活计,凌继武好歹每天还能进山去转悠,其余人就只能整天就坐在家里晒太阳了。
这个时节,该播种的播完了,该插秧的也插完了,剩下就是引水灌溉,也用不了多少人,地主家也不需要帮工了,几个婶婶去碰了一鼻子灰。
现在凌家在村里就是一个笑话。
饭点到了,凌家也听不到煎油锅的声音了,屋顶的烟囱一天也只冒一次烟了。
凌安福正坐在坝子里歇息,见到远处小路上走来几个人影。
“阿公,有人来了。”他提醒道。
前方的小路上走来三四个人,是里长他们,好像连张铁栓儿那个熊孩子都来凑热闹了。
老爷子扭头一看,一张脸沉了下去,对方远远的就在挥手比划着什么。
“凌老头,银钱准备好了没有?”一个走在前面的壮实村民大叫道。
四人走进了坝子,径直来到了屋檐下。里长爷孙儿俩,然后另外两个高高壮壮的不知是他们家下人还是村民,四人脸上都有着一丝不屑,用鼻孔看人。
铁栓儿抓着里长爷爷,蹦蹦跳跳、左歪右扭,小模样儿要多神气有多神气,好像故意做给凌安福看的。
“哈儿凌安福,今天你死定了!”铁栓儿一手抓着爷爷,一手指着凌安福,手指都快戳进凌安福嘴巴里了。
凌安福往后退了一步,不想惹是生非,怕惹怒了张家人爷爷下不来台。
“张里长呀,我这确实没钱啊,那两不肖子孙搞了这档子事儿,我哪里还有钱啊。”
“那不行,你们今天必须得给。你这欠了多久了?”
老爷子沉思着该怎么回应,对面的一个汉子似乎不耐烦了,推搡着说:“哎,我说凌老头,你这到底该咋弄你倒是回个话呀!该砸家、该断水我们也好去办是不?别耽搁我们时间。”
老爷子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凌安福赶忙从后面撑着他,而后愤怒地吼道:“你欺负一个老年人,算什么英雄!”
对面四人一愣,旋即大笑不已。
“哎我说,你这小毛孩儿添什么乱呢,赶紧一边去,我可没说我是个啥子英雄。”那大汉止笑道。
“哈儿,就你多嘴。”小铁栓儿用看弱智的眼神盯着凌安福,“对了,今天你不赔我风筝我就饶不了你。”
老爷子说道:“唉,我还是那句话,家里真掏不出钱了,只能明年看看了。”
“这要跟你说几遍?今天必须交!没钱?没钱你可以拿地抵债。”里长有些愠怒。
老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最后剩下三四亩地,要是再给让出去,那生活还有个什么盼头。
张家里长眉头一挑:“好,你既然这样,那就休怪我不讲同村情面。大柱,把他们牛牵走。”
“你们谁敢!”老爷子气得胡子发抖。
这要是把牛牵走,以后用什么犁地?而且那条牛可不止几两。
“你看我敢不敢。大柱,牵牛。”里长说着一挥手,两个大汉便往屋角牛栏跑去。
老爷子站在原地又急又气,话都说不明了,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叫。几个闻声赶来的叔婶也是一脸焦急地看着,都不敢对里长动手。
两人很快就把那头大水牛牵了过来,里长将龅牙咬着的嘴唇放开:“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想要牵回牛,拿着一亩田契,或是五两白银来我家。每天一钱放牛费,旬日起,每天加收一钱利息。”伸着指头比划着。
老爷子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是把人往绝路逼啊。
对方三个大人牵着牛就准备走,谁知铁栓一把拽住爷爷,大叫道:“阿公,你还没让凌安福赔我风筝呢!还有,那天他骂我,说我是他的孙子。”
本来跨出一条腿的里长等人停了下来,里长转身,咬着嘴唇盯着凌安福,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小娃娃,你阿公都不敢这么说话,你给我小心点儿。还有你把我孙子风筝弄坏了,你打算怎么办?”
多大点儿屁事儿,这也能找上来?
凌安福整理一下思绪,义正词严道:“是铁栓儿风筝飘到我脚下,然后我不小心踩到了。另外就是,我没有骂过他,是他误会了……”
凌安福解释了一番,对方最终还是不放过,怎么也要他赔风筝。
“咦,你那风筝多少钱买的?”里长问孙子。
铁栓趾高气扬地看着凌安福,大声说道:“1两!那是我跟我爹去县城买的。”
一两?
凌家人差点儿没吓得翻倒,这还真敢说啊,一个风筝一两。
最可笑的是里长居然把那个一两的风筝钱叠加到了灌溉费里,变成带六两过去赎牛了。
“爹娘,吃饭了。”张氏从门框探出一张闷闷不乐的脸,有气无力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