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轻巧,可这其中艰辛,又哪里曾经说过。
家门,就在眼前,宋三却停住了,回身看着菲儿,道“我爱圆儿,比对你多些。”
菲儿眼眶瞬间湿了,她道“我……我知道。”她从来知道,但他从未和她如此说过……
菲儿随即勉强的装出一个笑容道“我虽读书少,但我懂。”
宋三摇头道“你听为夫说完。你看……”他说着,慢慢的从纳囊中,一件一件拿出竹杯、墨粉、缝补的针线、缺了一个口的粗陶碗……又一件一件的放回去,他道“我全都记得。娘子千万不要说自己读书少,我,宋三,我所读的书,哪一本,哪一册不是娘子一针一线缝来的?那次我想买一套诗集,贵的很,你是如何买来的?”
菲儿低着头道“我……”
“哎……”宋三叹了口气,道“你把你的琵琶给当了,那是你爹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我还知道你当的是死当,因为活当的钱不够。那时候为夫虽不说,但却暗中发誓,日后要给你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琵琶。”
“相公……”菲儿流着泪,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道“菲儿不要琵琶……”
宋三看着菲儿道“为夫知你不要琵琶,所以为夫现在,许你一生。”他说的如此平静,绝无半分勉强,他道“此生,你我生共白头,死葬同穴,不离不弃。为夫,以圣道起誓。”
菲儿擦了擦眼泪,笑了……
她把这满城秋景,笑成了春光明媚。她不要这个世界上最贵的琵琶,也不要宋三一心寄她。
宋三的话说完,她要的,便已经都有了……
她道“相公,外面风大,进去吧。”
她笑着往院子里走,谁知经过宋三身旁的时候,宋三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倒自己怀里。菲儿身量高挑,宋三刚好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菲儿感觉他浑身发软,不住的颤抖,竟是哭了。
“相公怎么哭了?”菲儿声音平静温和,她记得,自己公公婆婆死的时候,宋三也是这么抱着自己,一直哭,一直哭……她笑道“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菲儿知道,相公担心圆儿的,比谁都担心。”
宋三被她一句话说的放声嚎啕起来,他哭道“对不起,我好担心她,娘子对不起……”
“圆儿妹妹和我说过,她羡慕我命好……其实……我也羡慕她的。”菲儿把宋三抱的紧了些,用手轻轻拍打的宋三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相公不哭了,你放心,圆儿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还要给你做新娘子呢。”她轻轻推开宋三,用手帕给他擦着眼泪,笑道“她嫁过来的时候呀……一定漂漂亮亮的呢。”
宋三破涕为笑道“我上辈子定是个了不得的大善人,今生老天竟把娘子赏了我。”
菲儿笑道“相公又胡说了。”她抬起头看着宋三道“菲儿不信前生来世,便是有,能遇到相公,此一生便足够了。”
宋三一听,竟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又哭了,他道“娘子,我要听《广陵散》。”
菲儿拉着他往院里走,边走边哄道“好……我弹给相公听,相公可不许再哭了……”
世间男儿,不如女子多矣……
这一夜,他又喝酒了,和菲儿一起,并未独醉……
第二天,宋三没有受到宿醉的影响,反而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只是菲儿昨夜喝的确实有些多了,还在熟睡。
宋三点上火,熬了一锅稀粥,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喝完,想了想,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下“锅中有粥”四个字,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才把今日学堂上要讲的书和笔记文稿用布包好,捏在手里出门。
可是刚一走到大街上,宋三却愣住了。整个古平县中,竟都白了。白的不是雪,是舞动的帆!寒冬未临,白帆如雪!
秋风尚紧月未残,
一城霜雪照碧天。
邻家顽童观亲涕,
方知血泪化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