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还有事与公则商量,没什么事你就先去忙军中事务吧。”
逄纪表情发沉,并不知晓袁绍因何不悦,轮换着看看两人后,目光落在身旁的郭图身上,表情随之更铁,凛然道:“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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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洛阳街,不似正午前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潮逐渐退去,一阵凉秋的急风卷起青石板路面上的落叶,蜷缩的叶片在半空中翻旋,被无形的气流带到另外一条街,翻过府邸围墙,淡入荀府后院一地的落叶群里。
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滥竽充数,可荀府后院种植的楠木落叶,自然有别于街上随处可见的枫叶,肉眼可辨,若是天下忠奸也如此好分辨,哪里还有乱世。
哪里还有乱世……这个想法荀彧并不是第一次萌生而出,过府大臣中不乏股肱之臣,不过当时只当是话外之音,缓和气氛之谈。可近日来过府的大臣纷纷旧语重提,朝堂两党争议日演愈烈,众人也愈发深有所感。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许多人都觉得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随着朝局紧张,大臣们下朝后各自结党而聚,过府的人越来越少,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此刻的荀府不同于往日。
严格的来说,是府里的人。
照往常这个时候,府里上下应该少有人影,但是今日却大有不同。进进出出的家丁出入于书房内外,每个人表情严肃,眼神坚毅。
书房内,荀彧表情还算如初,淡然儒雅,眼手如疾,在桌案前埋头奋笔,家丁站在一旁,待荀彧回直身板,立刻将所写之物抽离桌面,折放入圆竹筒中,未经荀彧片语交代,就离开书房,朝大门而去。
前前后后一共七十封竹筒书信被家丁送出,分别给了洛阳几家名门望族,朝中元老大臣,以及大将军一党的官吏,至于内容也是午后从外面回来的戏志才追问后,他才娓娓道来。
“不过是一首诗,领悟多少全凭他们自己。”荀彧在凉亭里端着茶杯,打趣般地对戏志才调侃道。
“你呀你,难怪蔡邕府上的许劭兄说你,童心难泯,佐才非王才。”戏志才瞟了他一眼,故意讽道。
荀彧点了点,不以为然道:“许劭兄所言极是,改日我当面向他道声谢谢,为我证声。”
“你?”戏志才提到嗓子眼的反驳,阒然化作一声苦笑,“文若你还真是丝毫不介意别人对你的评价哈?”
对于戏志才的提问,荀彧静静听着,先是低眉瞧了瞧空杯,又抬眉望了会戏志才,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吆喝道:“你这茶要是再不给我斟满,怕是都要凉透浪费掉了。”
戏志才微微发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荀彧老半天,失笑道:“行行行,我这就给荀大公子斟满热茶,免得怠慢了主人家,显得我宣宾夺主。”
“你还知道宣兵夺主嘛?”荀彧凝视着戏志才提壶的动作,“此番党争你我本在局外,若是硬挤在当中,不但帮不了公子解决后顾之忧,反而会令洛阳更乱。”
听到这话里有话的回答,戏志才提壶的手猝然一滞,抬眼认真的看着表情依旧闲逸的荀彧,笑道:“总算是说到事情的点上了。”
“难道我说得就不在点上?”
“你说呢?”戏志才继续斟茶,低着头应道。
荀彧淡淡一笑,道:“如今大将军并未在城中,论势力军力他们未必斗得过宦官阉党们,不如暂时隐忍,待大将军等人班师回朝,再一举击溃阉党们,岂不省事?”
“所以你才给了他们每人一首手抄诗经?”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难道还不足以点醒他们?”荀彧仰头饮尽,表情突然变得严谨,慎重道:“看来明日,我得再写得别的给各府大人送去,免得他们曲解了我的意思。”
戏志才放下茶壶,眸色似雪,直压荀彧的眉睫:“这办法真的行得通吗?万一大将军一党之中有阉党细作,暴露出谋划策之人就是你我,你荀家如何,你我又当如何?”
荀彧心知他的顾虑不假,缓缓站起身来,双手后背,“司马迁曾经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才之兄这觉悟做得不够到位呀。”
戏志才被逗得连声干咳,忙捧起茶杯往嘴里送了几口茶,润喉片刻后,方驳道:“大丈夫,自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生逢乱世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岂非贪生怕死之辈。”
荀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若是朝中那帮自称为了江山社稷肝脑涂地的大臣们,都有此觉悟,何愁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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