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失忆,再听自己从前之事,沈清婉倒是清明得很了。
沈清婉本就聪明机灵,如今没有从小理所当然的宠爱糊了心窍,再加上如今过目不忘耳闻则诵的好记性,事事串在一起,自是眼明心亮起来。
沈清宜能如此在府中大肆谣传自己的丑事,还是自己伤重未愈之时,便可知其心术不善,定不是省油的灯。
她想在老夫人前让自己出丑,那便依她是了。
嫡庶有别,沈清宜再有老夫人的疼爱,难道老夫人能容忍庶女当众为难嫡女不成?
既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沈清婉当然不介意嘴上吃点亏。
更何况这点亏与能得到的好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沈清婉心中愉悦,沿着回廊轻快走着,鼻尖竟似乎捕捉到一丝隐约的金桂香气。
心下惊讶,都这时节了,竟还有未谢的桂花不成?脚步不自觉出了回廊想寻着去。
春兰见状,忙上前问道:“小姐这是去哪儿?”
沈清婉怕她又觉得自己胡来,毕竟失足落水那次也是春兰没追上自己,略思忖便道:“我有些累了,这园中又十分好看,我想在这儿走走坐坐,不如你替我送了衣服去,我过会儿便来。反正有小撵在外等着,不必担心。”
春兰想着自己快去快回,且如今小姐不似以往,应是无事,便应道:“那小姐可好生在这儿,莫要…莫要走远了。”
沈清婉轻轻推她:“快去快去吧。”
沈清婉见春兰走远,全身的担子都卸了一般,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桂花香气更浓郁似的,便快步朝远处去了。
却不想绕过一块大石,竟撞进了一人怀里。
那人衣物乃是白锦织金的料子,又软又滑,让沈清婉扑了个花香满怀。
沈清婉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只低头忙忙后退几步,心里暗悔自己太过活络。
“没事吧?”一个清爽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沈清婉抬头只见一张男子的面庞。突然看到如此惊为天人的样貌,沈清婉竟顷刻愣神了。
“是你?”男子语气中透着一丝意外。
沈清婉这才想起自己礼数不全,忙转身整理衣衫头饰,心中飞快猜算着,能在家中花园走动的,大约是哪位堂兄吧。
定了定神,转回身微微福道:“不知阁下是哪位,婉儿…婉儿日前受伤,记忆全无,家中兄长还未认全。故而未曾识得阁下,还望告知。”
男子看着她强作镇定下瑟缩的样子,只道:“快快起来。”语气中竟有一丝心疼般。
沈清婉闻言起身,暗暗打量眼前之人。
只见这男子身形高瘦,棱角分明的脸庞略显苍白,可这苍白之色也掩盖不了似是上天精雕细琢出来般的脸庞。
沈清婉心下惊异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一双黑亮如墨玉的眼睛上长眉疏朗,有着一分说不出的与众不同之处,唇却若薄玉无甚血色,似是身体有恙一般。一身玉白绣祥云织金缎长衫,是极低调的颜色纹样。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紫檀木簪固定,不过虽然衣饰简单,却也能看出贵重的。只那洁白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上凝白玉扳指,一眼便知是无价之物。
如此低调华贵,沈清婉心中开始猜测会不会是来府上做客的贵人。
可又看他是个不过大自己四五岁的少年,面无异色,应是知道自己自己失忆之事,许真是哪位堂兄呢。此番想着,沈清婉顿时心中犹疑不定起来。
那男子见沈清婉不语,也不知她心中已百转千回的思绪,只道:“我姓穆,原是你兄长好友,受邀来府中。”
姓穆?沈清婉心下一惊,竟是外男。那还与自己这般亲近似的,想着便不觉退了两步。
穆姓公子见状忙解释道:“我与你兄长交好,原也是从小与你识得的,之前也听说了你受伤失忆之事,并非有意唐突。”说着便浅浅作了个揖。
从小识得?沈清婉在脑中想着,却未曾想起哪个穆家与家中有往来,许是自己知道的还不够多,想来穆公子能此般在园中走动,定确是家中熟悉之友,便福身道:“原来是穆公子,小女有礼。”
穆公子忙叫了起。沈清婉起身,只想着方才撞进人家怀里之事,登时脸上飞起了红霞。穆公子知道沈清婉大概尴尬,岔开话头道:“今秋我母…母亲亲手采撷了些桂花,晒干后做了个香囊给我,不知何时划了口子,漏了一路竟此刻才发现。故而一路寻回,冲撞了沈小姐,是在下的不是。”
说着便将香囊递到沈清婉身前。沈清婉并未接过,只是抬眼看了看,那香包乃是用紫底彩锦制成,上面金丝玉缕来回绣了点点金桂挂雪,似是撕开了个小口子,香气浓郁如置花海之中。
沈清婉心下略略失望,原以为这时节还有金桂盛开,竟是这里来的。又想起方才穆公子怀中扑面而来的桂花香气,一时又羞又恼,福了福道:“穆公子既是兄长所邀,小女不便打扰,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如赌气一般。
那穆公子也不拦阻,只默默目送沈清婉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