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康生楞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卫士是谁了。
他是扬州刺史长孙稚第一任妻子生的大儿子——长孙子彦。
在宫中担任从第九品上阶的‘殿中司马督’,听说有把子气力。
从前军中宴饮,这人官最小,所以只能居于末席。
但对饮时举止端谨,倒是不卑不亢,酒量也不坏。
奚康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没留下什么突出的印象。
更没听说他怎样精于射艺,所以现在一见才如此惊诧。
如此锐利的锥子放在布袋里这么久到今天才脱颖而出?
其中必有缘故!
对了,记得元诩跟自己提起过,他曾在冲觉寺外延宾堂中安置了一个颈部中箭的羽林卫,听说当时血流得不少,原来就是他啊!
才一天多点儿的光景,就又这么生龙活虎了?
好,够条汉子!
至于陛下以御服为其裹伤,乱了君臣的名器体统……
战场上哪有那么多讲究!
嗯,不拘小节的英主,没毛病!
一见己方首领被射杀,院墙缺口处的枪阵立刻就松动了。
奚康生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来。
他双手的掌心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肤了,整张脸也火辣辣的疼,但不知为什么,头脑却变得格外清醒冷静。
“陛下,贼酋既已授首,敌军士气萎靡攻势已衰,”说着抱拳秉礼,又伸手在胸口上有气无力的敲了一下,“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请立刻麾军疾进攻入寺中。再迟些,墙内的弟兄们可就全完了,”说着又连连咳嗽起来。
“是,奚爱卿你好好休息,别再说话,省得伤情加重。朕正派人联系老都督,找到他后立刻就组织人马攻进……”话没说完,就见一众铁骑沿着御道从阊阖门方向滚滚而来,火红缎子面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崔’字,大帐左侧混乱军阵最靠近御道的那几百名军士,被这一队骑兵齐齐压上的威势吓得脸都白了。
“又是一个崔……不知这位崔将军与文若大夫怎么称呼,”元诩几次出入生死之间,半刻钟前一度能看清那疯魔大汉的眉眼了,要不是被那个姓长孙的侍卫振奋了一下,即便不被那大汉一锤子砸死,精气神也快散了。
所以现在他脑子已有些转不动了,只是看奚康生在旁边才勉力支撑着,“阊阖门、阊阖门,”元诩嘴里念叨着,脑门子随后就是一阵发紧,“不对啊,阊阖门不是一直在刘蠡升手里吗?怎么,这打着‘崔’字旗的莫非是山胡叛军的预备队?这简直比正规军还正规军啊!姓刘的在汾州已经如此成气候了?”
元诩将呼吸尽力的调匀,“完了,这下可彻底完了!我手头儿这点军队简直就像1949年的蒋匪帮,快烂到骨头里了,连顺风仗都未必打得赢。现在又遇到这样一只军容齐整、纪律森严的骑兵,还打个毛线啊?”
“这刘蠡升也太牛了吧,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小胖墩咬了咬后槽牙,“直到现在才肯把王牌亮出来,成心是要给我致命一击啊!”
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元诩反而不慌了,他左手握着朱红色的刀鞘,右手再次抽出了佩刀,“奚将军,今日朕就和你一起战死在这永宁寺前吧!”
“玛了个蛋的,还以为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学一学郭靖,也做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结果穿越过来满打满算还没二百个小时,当个什么狗屁皇帝,还没甩开袖子大干一场呢,这眼看就要歇菜了啊,”元诩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到了现在也不怕奚康生听到起疑心了,‘穿越’、‘小时’、‘歇菜’之类现代词汇冲口而出。
小胖手渐渐不抖了,元诩用刀将战袍的下摆割成长长的明黄色布条,而后缓缓在右手与刀柄间牢牢的缠了一圈又一圈,等下厮杀时才能不被力大的敌人把刀震飞出去:这当然是观察陈景真、奚康生二人和那大汉较量时总结出来的经验。
一边用牙齿叼着布条两端绾了个死结,一边眼睛不错神儿的盯着那队数百人的‘崔字号’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