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刚刚亲政三天的小皇帝,听着他指出这一宗宗一件件当前国事的症结,他感到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一个九岁多的娃娃,对局势竟能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话里话外体现出的那种强烈的危机意识和沉重的责任感。
从前或许是不愿细想,或许是不敢细想:自己从没把这许多事情放在一起通盘考虑过,元怿本能的感到羞愧。
真希望陛下说的都是错的啊!
但他心里当然清楚,形势比皇帝说的更严重!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将元怿彻底包围起来,一时之间心灰欲死。
“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是朕太过悲观了,是朕在危言耸听,”元诩凄然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但居安思危、防微杜渐,想来总是不错的。朕也希望,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元诩走到元怿跟前,看着颓然委顿的清河王,“怿叔叔,身为太傅,又做过司空、太尉,方方面面情况你应该都很清楚,国家确实已处在危急存亡之秋了,大魏正一步步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抓住他的肩膀一阵猛摇,“但不管怎样,谁都能放弃,你我不能!谁都能逃避,你我不能!”
“趁现在国事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刻,趁你我还能年富力强正当年,趁民心士气还没有彻底被元雍元琛这种人败光、丧尽,趁奚康生崔延伯这样的名将还肯为我所用,趁李苗、杨忠、薛孤延以及千千万万忠勇的将士还没有对元家人彻底失望!”
“乱世将至啊怿叔叔,只有摧破常格、大刀阔斧,才能拨乱反正,廓清天下。道德不是不重要,阀阅也不是没人才,只是我们现在选官的标准应该做到我刚才说的四个字:‘唯才是举’。”
“剩下的条条框框,该打碎的就打碎,都必须让位给才能!”
“怿叔叔既然博览群书,那么朕来问你:饭牛的宁戚可有门第?但他能辅佐齐桓公成就春秋首霸的宏业!”
“吕望垂钓于渭水之滨,耄耋老叟一个,其父其祖可曾居官?在桑梓间可有资誉声望?没有,都没有。但他力扶文武两代西伯,招纳贤士积蓄力量,定下‘三分天下以服事殷’的韬光养晦之国策,终于在牧野之战中大败帝辛。”
“还不是因为姬昌不拘一格用人才,言听计从令嗣子尊其为‘尚父’,得其倾心效忠,这才成就了两周八百年正朔!”
“那背负‘盗嫂受金’之名的陈平,配称作清廉之士吗?但他胸中韬略胜过百万甲兵:献伪游云梦之计,为刘季擒了淮阴侯,运宗女和亲之筹,脱高祖白登之围于数十万匈奴铁骑之中。”
“否则兵连祸结之下,战事不知又要打到何年何月了!”
“曲逆侯戡乱于楚汉驰骛之末,抚民于疮痍满目之时,给华夏子孙以休养生息的机会,给元元黎庶以憧憬美好生活的希望:这是穿凿章句、皓首穷经,整日里只会高谈阔论‘道德’的腐儒们办得到的吗?”
“吴起热衷仕禄、利欲熏心,乃至杀妻以求将,母死不奔丧,完全就是个卑劣之徒。但其人在魏,则虎狼强秦不敢窥测河西之地;其人在楚,则赵魏韩三晋材勇不敢南下而兴兵。”
“苏秦,区区一介商贾之子、周邑庶民,鼓弄唇舌、背信弃义,难道他也是著姓冠族之胤、高门阀阅之裔?他可曾尊崇礼义廉耻、笃守忠孝仁爱?”
“但此人胸中自有丘壑,悬梁刺股苦读阴符,演练修辞游说诸侯。终于受到燕王之赏识信重,佩六国之相印,促合纵之盟约。西抗暴秦,屡挫其锋。使其退守函谷,十年无胆东向发一矢以伐诸侯。”
“至于朕是不是太抬举普通百姓了,怿叔叔必知《战国策》中之田文。其人养士三千,号曰‘孟尝君’,受其恩惠者,人人皆思为其效命。当其受困关中之日,又是谁一展异能,解危纾难?”
“世人都讥笑鸡鸣狗盗之辈难登大雅之堂,不知孟尝君有性命之忧时,这些大言不惭、浮言夸饰的兖兖诸公又在何处?”
“秦亡汉兴,又开天地间一大变局…(balabalabala)…到了怿叔叔所说的曹魏司马晋,士庶之别开始显现,渐至‘判若云泥’:士族在选官出仕上具有极大的特权,而这种政治上的特权又与其雄厚的经济实力、诗礼传家的文化优势相结合,造成了‘累代公侯’的阶层固化现象,如‘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其先七世二千石公卿’的泰山羊氏……其对社会的正面作用是……但越到后来……而寒庶之门饱受……所以我们理应……”
“国家当非常之时,须启用非常之士。”
“蓬间英豪,焉可小觑?”
“敝岩陋穴之渊泽,或潜苍夔青虬之麟角;焦林芜草之枯桐,或栖霓凰鹓鶵之羽翼。”
“有一句话,小侄曾让老侯头讲给蒋欣他们听过。”
“如今再当面告诉怿叔叔您,记住:高手在民间!”
“无论来自什么阶层,从事什么职业,祖上是哪里人,只要能让国家变得富强,就是人才!”
“无论花猫、蓝猫、折耳猫、英短猫、加菲猫还是布偶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