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又是一派急管繁弦,欢不可言。
舞至渐酣时,那秋琴任凭身上长长飞动的帔子滑落在地而不顾,一时间,可谓琵琶声声密如雨,伊人挥袖健如风。
未几,伴着鼓乐声,秋琴将手中牡丹抛掷于空,一道黄影便落向宾客席中,不免引来一番争夺。
就在秋琴仙裙飘飘之间,张慕仪心中渐已了然。
又闻堂中众人惊呼顿起,他略探身一望,也不免小惊了一下。
原是秋琴,这位群艳之首,已将身上罗衫尽数褪去,露出内里一身矫健的窄袖绛色胡服,手中亦多了一柄寸许的短剑,在她纵横旋转之间,剑光成影,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秋琴腾空而起,直奔观舞的那名中年男子而去。见得秋琴身影袭来,侍立于侧的两名昆仑奴一左一右奔突上前,欲在中途劫住这一不速之举。
待飞至两名仆从近前,秋琴俯身贴地,如一片竹叶穿过二人之间的空隙,径直到了中年男子面前。随即,她迅而起身,一柄利剑便稳稳地抵住了那男人的脖颈。
“都给姑奶奶退下!”秋琴一声疾喝,便是那两名壮硕的昆仑奴也对视了一下,只得依言退后几步。
“今日之事,与诸位并无半点瓜葛。我只不过是看不过世间畜生横行,无人出头罢了。”她又高声说明来意,“裴公子,你说,那姚如蕊姚姑娘是不是被你所弃?”
被挟持的男子原是户部侍郎裴度的庶子,其人有瑰伟之貌,善射之才,但却心如鹞鹰,实在有辱其父的鸿名在外。
今番为秋琴所挟,饶是自身力壮,但因方寸之间便被对方喂下了一颗药丸,此时只觉浑身绵绵无力,只落得由人摆布的份儿。而庭中的宴客姬女,虽因这阵势的惊吓,酒醒了大半,但也多是杜口吞声,瑟作一团,谁也不敢发出半句之言。
秋琴又将剑刃逼近一分,“你说,你是不是先占了姚姑娘的身子,假意许下凤媒之言,结果一回到洛阳,便是杳无音讯,背弃誓言,害得人家姑娘自坠高楼,落得个香消玉殒。你说,是也不是?”
男子面上骇汗涔涔而落,只喘声道:“是,是有此事。并非,并非在下有意为之,实在是,是因门第之阻,故不得已而为之……。”
“好!在座的各位也都听仔细了,自古男儿多薄幸,若是谁日后也犯了同样的毛病,但凡落到姑奶奶的耳朵里,下场便是如此!”说罢,短剑猛地一划,那男子的半个左耳便簌簌地滚落在地,猩红的血渠顺着他的耳朵,弯弯曲曲地流了一脖子。
其惨叫之声,瘆人毛骨。
“小妹,该走了。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座上步出一个青帕裹面的雄壮之人。
秋琴仍是稳稳扣住那男子的身子,“你害得姚姑娘为情殒命,我不过割了你半只耳朵而已。若敢有复仇之念,我门中人定会再来取尔项上人头。若是有疑,可试为之!”
言罢,她向那名壮士点了点头,先拖住男子退向外间,壮士于后护掩,待二人退至院中,秋琴将男子一掌推出,与那壮士双双飞出墙外,消失于夜色之中。
那两名昆仑奴赶紧扑上前去,扶住已然虚软如泥的裴公子,径往馆外奔去。
一时间,众人才纷纷起身,也顾不上甚么斯文之说,便作鸟兽散而已。
张慕仪已知这秋琴便是那日茶屋中所见的红衣女子,而那名壮士,定是白髯客无疑。有意将面目遮掩,想必也是因着他那满脸的白须确实太过惹人侧目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