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只在觥筹交错间,如今宴席散场,舞伎们也作鸟兽散。转眼,偌大一间宴会厅只剩下了冉猊香和温思。
温思在魏叶初走后急忙跑到冉猊香身边,宽慰她道:“叶初还小,必是一时想不明白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你要想,平日里我们几个最要好,她又怎会是真的与你伤了和气呢?不过今日之事我们确是难以预料,但你要想,陛下未曾降怒于叶初,反而封她为采女,她进宫也未必可怜。等她来日想明白了也不至于再责怪你,你要想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冉猊香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笑得有些苍凉:“你明明知道她怨我的,是让她断了对顾锦川的念想。她今朝为帝妃,便生生世世是天家人了。你说叶初年纪小,那她在这个年纪又怎会甘愿如此草率地成了定局呢?”
“你想太多了……”
温思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只得继续安慰冉猊香,却被她打断:“思思,别说了,我不会过于自责让自己不好受的。我只求,她今后在宫中一切安好。你替我拿点酒来吧,我要喝你酿的酒。”
温思见冉猊香语气忽而娇憨,便放下了心,说道:“真是胡闹,半夜还饮酒。不过长夜漫漫,地上寒凉,喝点酒暖身也是好的。”
温思酿的酒并不烈,清淡却不失醇香,是酒中佳品。
冉猊香咂了一口,对温思笑着说道:“思思,你知道吗,我喝着你的酒,便想明白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句诗。你叫温思,不如你的酒就叫寐思吧,‘寤寐思服’的意思。”
温思听了也笑:“我倒没有你这样的记性学得来诗文,更没有你这般的伶牙俐齿。只是今日见你跪在地上着实可怜,你让它叫寐思,那便叫寐思吧。”
“好啦,我给你的酒取完了名字,夜也深了,你可以去安寝了。”冉猊香催促着温思,“明日你要起晚了,又要挨云翎姊姊的骂。我呢,长夜虽漫漫,但有寐思陪我,你放心地去睡吧。”
温思听冉猊香这么说,想想明日的练习又轮到她领舞,确实不宜晚睡,便在叮嘱完冉猊香切莫贪杯后就走了。
冉猊香等温思走后,才收起脸上泛酸的笑容,仰头便把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确是已经算好,若一曲《凤求凰》引得辛鸿的欢心,日后便可入东宫,是最好的;若他不为所动,那也不至于惹了祸端。
只是如今引得辛戡不快,倒让她感到了进退维谷。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她不确定日后是否能够做到事事宠辱不惊。
因着今日舞伎们都只单穿一条襦裙,所以青砖的凉意很快侵入她的膝盖,让她在久跪酥麻的同时开始瑟缩。
她将一壶酒倾饮,起先并不觉得如何,只是后来,她逐渐感到昏沉。
“喝的酒是凉的?”是温润如玉的男声,难以让人联想到他竟然是只率八百骑便能闯入大漠腹地对匈奴王庭赶尽杀绝的骠骑将军萧望尘,一个让蛮夷人闻风丧胆名字。
冉猊香恍惚地看着他,那个朦胧的烛光间高大的影子,那个让人觉得眉目俊逸得可以入画的男子。
“寒食节自然饮寒酒,”她认识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只是在他蹲下来和她说话的时候轻佻地用手拨弄着他头顶的四方髻,“饰冠以玉,光好外见,中非所有。”
“胡话,我还未及冠,哪来的冠玉。”萧望尘侧头,似是想不到她竟会如此肆意大胆。
冉猊香因着他一侧身,便清醒了一点,忙缩回手说道:“婢子失态,冒犯将军了,望将军见谅。”
萧望尘见她眼神并无惊恐,但却怯怯地将整个身子跪倒在地上,把头埋在散乱的乌发间,如同受了惊的林中鸟。
“地上凉,今日劳累了一天,起身安寝去吧。”尽管萧望尘在闻到冉猊香身上浓烈的酒味时,不禁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心软地对她说道。
冉猊香只是摇头,答道:“婢子是惹了荣采女不快,才要跪在这里的。将军的美意,婢子是承受不起的。”
萧望尘听着冉猊香的回答却不屑一顾,只是一把将她拉起:“一个采女的话又当什么真?真要怕她,等她做了宠妃也不迟。”
只是冉猊香毕竟在地上跪久了,又加之喝了酒,所以脚下是虚的,膝盖又作痛,便一时站不稳,整个人软绵绵地几近跌倒。
萧望尘抬手扶了她一把,自己倒觉得没有什么差错,只觉着她腰肢盈盈一握,想起了她在席上所言的“纤腰束素”。冉猊香却觉着有些局促,赶紧借着萧望尘扶自己的力站稳。
“如此那便多谢将军了,婢子告退。”冉猊香后退一步,想要离开。
萧望尘却对冉猊香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兀自说道:“顾太傅方才让我来找个舞伎带去府里,去教昌仪郡主跳舞。你刚刚都肯听一个采女的话跪这么久,想来也是懂规矩的。所以我想由你来教郡主跳舞,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