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猊香听了萧望尘的话,在心中忖着歌舞毕竟难登大雅之堂,顾启珏果真是珍视顾锦书的。
堂堂一个郡主,却大张旗鼓地放任她跟着一个伎子学舞曲,更何况辛戡并不喜歌舞,这其间是需要顾启珏多大的纵容。
“将军的信任,婢子本不该辜负。只是婢子毕竟初来舞坊,连献舞的机会都未曾有,实在是学艺不精,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
“不如娘子舞一曲,也好让我见识一下齐大人挑选的人也会有学艺不精的时候。”萧望尘见冉猊香如此推诿,不禁戏谑道。
冉猊香却反诘:“将军说这些话原来都不是来与我商量的,是否你连半分选择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既然将军要我去,那我去便是了。”
萧望尘听冉猊香不再唯唯诺诺地自称“婢子”了,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
他的语气软和下来,说道:“去顾府教郡主跳舞也是极好的差事。郡主与你年纪相仿,平时也不会太难相处。太傅宠着郡主,只要是能让郡主高兴的人,太傅必定也会优待。你好好想想吧,其实……这比进宫要好得多。”
“将军是明眼人,不难瞧出这舞坊中人人皆为东宫而去。”冉猊香听到萧望尘这么直白地说出她的心思,倒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将军今日也见到了,荣采女今日进宫不知是福祉还是祸端,所以我们万不敢再步其后尘了。能得到将军的优待,是婢子的福分,婢子不敢推辞。方才婢子失言,望将军海涵。”
“我见你认错倒是快得很,一会儿说自己失态,一会儿又说自己失言,可是胆子偏偏又不小。”萧望尘见冉猊香也顺势温顺下来,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更漏迢迢,月色皎皎,春色总在夜幕中不知不觉地生机盎然。一阵风过,新柳将月色细细裁碎,留作一地的阴影与光华。
“夜深了,原来是这般静谧的。”萧望尘看着庭中娆人的夜景,不禁叹道。
“将军未曾有过难眠的时候?”冉猊香忍不住问道。
萧望尘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有过,但却无心赏景,只是辗转难眠。后来十三四岁便上了战场,白天替他们做些杂活,晚上看兵书,忙得很。再后来自己也带兵了,更是累得日日倒头便睡。今夜这般闲暇,或许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你这么问我,是不敢相信吗?”
“是,”冉猊香回答“我幼时父母双亡,如同将军一样。只是我无人可以依靠,只能跟着姨娘辗转各地显贵的府上,以跳舞作为谋生的本领。那时候日日练舞的劳累,似乎让我忘记了无父无母和漂泊天涯的凄楚。但夜深了,那些痛苦便会被一点一点勾起,根本难以入眠。一个人时睡不着,便看看月亮,因为它也是孤寂的,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冉猊香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便不再继续下去,只是随着萧望尘信步至庭院中。
萧望尘听完冉猊香讲的,愣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对她调侃道:“大晚上实在不适合伤春悲秋,等会儿你晚上又难免,定是要怪我又勾起了你这些伤心事。我可不想在送你一个人情后又欠你一个人情。”
冉猊香见萧望尘说话没个正形,心里有些空落落。毕竟夜深,冉猊香将萧望尘送至院门口,意欲作别。
“那过几日等我得闲,会派人来接你进府。你不用太拘束,我同你讲过,郡主性子极好的,会待你如贵客。她待你的好,你受着便是。”萧望尘又叮嘱了一遍,这才离去。
当冉猊香一个人回到房中,尽管无人打扰,但这一天的风波却让她没有心思再去想顾府是否是一个好的选择。她匆匆洗漱后便倒头睡去。
只是她睡了才约莫一刻钟,温思边敲门边急切地喊她:“猊香,快梳洗一下,叶初出事了,我们要赶紧进宫去。”
冉猊香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她从床上坐起,梳洗过后随手绾了个髻,便焦灼地打开门向温思问道:“叶初怎么了?”
“这几日宫中在严查巫蛊,所以每日都有掌天时星历的太史令当值。今夜中宫娘娘犯了头疼,原以为是春天再寻常不过的偏头痛。可是娘娘偏又在陛下回宫那时愈来愈严重,过了丑时,竟痛得昏死过去。太医令瞧过娘娘,也觉得束手无策,便认为有人行巫蛊……”
“所以,叶初行巫蛊之术了吗?”冉猊香不等温思说完,便急匆匆地问道。
温思摇摇头,冉猊香正要松一口气,可是温思却说道:“太史令说今夜有外女冲撞紫微星,而叶初,是由绛贵人附体,所以才会冲撞了皇后娘娘。”
“胡话!”冉猊香听到这儿,忍不住斥责,“连圣人都说‘敬鬼神而远之’,掌天时星历的太史令不研究气象保万民不说,竟如此堂而皇之地泼脏水于一个与绛贵人毫无关系的弱女子。”
温思忙去捂冉猊香的嘴,说道:“议论皇家的事我们随意做不来,天家便是天理。再说此刻也不是讲论对错的时候,我们快随齐大人一起进宫请罪去吧。”
冉猊香一听现在的局势正是紧张又尴尬的时刻,便问道:“陛下怎么说的?”
温思又摇摇头,说道:“你别急,现在也不知道。不过太史令既然能把叶初说成是月氏王女上身,那她的情况恐怕也不妙。别说后妃朝臣,光是顾太傅看见皇后这般模样,肯定也不会对她轻饶。”
温思虽然嘴上说着让冉猊香别急,但她的眼泪却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流:“叶初……叶初还这么小啊……”
此刻反而轮到了冉猊香去安慰温思,但她却没有这个心思,只是拉上了温思快步去追上齐青云一行人,朝着点点星火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