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之有点无奈,却是没有再退了,见惜竹神色略略忧伤,挑了挑眉:“竹子……不都是空心的么?”
“我原来又不是竹子,这不是原身被雷劈糊了嘛……”惜竹收回手,垂头深思:“我总觉得,我是有心的,至少曾经是有的。”
白砚之低眸看着自己面前皱着的衣襟,眉尖一抖,愣了片刻,抬手将其抚平。
惜竹径自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啊,你为何要等我?”
“这不是怕你一路上寂寞么……”白砚之脸上又恢复了那一贯的笑容:“对了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也没什么,只是给华容送一些东西。”惜竹望着那远远的臾山的一角,说不出是何滋味。
华容山君那样的神仙渡劫一世尚且如此,那么……她呢?
梧桐雨落,美人留芳,华容如今破劫成了山神,只是他的面色无喜亦无悲,就那样回去了。
“喂,老头!”
“华容山君!”
任惜竹追在他的身后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未听见。见他如今堂堂一上神竟然徒步上臾山,惜竹倒是挺惊讶的。
叫不应,喊不灵,惜竹只好跑上半山腰截拦他。
那一天,人间正值七月末,满山的梧桐花尽数凋零,像是在祭奠着一只梧桐花灵的逝去,华容清风拂袖,站在山腰的花雨之中回头望着那片云海,那片云海下有他浮世里的一生。
那一生,他过得苦极了,却有一个不怕苦的小姑娘让他尝到了生命里仅有的甜滋味。
当年臾山上的梧桐美人,竟然入世陪他受尽苦楚,还因此瞎了眼睛,那浮世里的美景,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惜竹站在一棵树下朝着华容挥了挥手,谁料竟直接被无视,只见华容神色茫然地望着这满山梧桐花瓣,生生将她忽略,便是喊他也恍若未闻。
惜竹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见他神色凄然,便笑着如同往日一般地打趣道:“我道我的伞是去哪儿了,原来竟是你这老头给拐去了人间,可叫我好找。”
华容衣袖被人扯住,这才回过头来,望着惜竹,神色好几分恍惚:“原来是小竹……”
惜竹仰头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只见他目光茫然:“夙芳上神近来可安好?”
“……”惜竹一愣,拧了拧眉头:“阿娘归墟好多年了。”
“哦,我竟是忘了。”语毕便绕开惜竹径自上山。
那样苍白的面容,恍惚的神情,惜竹觉得有点心酸。
就这样擦身而,惜竹注意到他的衣摆沾染了些许山路泥泞,若是平常,他哪里会徒步上山,他又不是没有灵力,再者,他素来爱干净,又哪里舍得弄脏自己洁白无瑕的衣裳。
惜竹拧了下眉,又赶上他,将手中的一荷包塞到他的手中:“阿娘所育的梧桐花种还有一些,你将这些种子种上,花会再开的……”
“嗯。”华容接下,点了下头。
“待我归来臾山之时,我还要看到漫山遍野的梧桐花开。”
“喂……”惜竹凑上前来,抿了抿唇:“答应我。”
华容面色苍白,轻轻一笑,抬手摸着惜竹的发鬓:“嗯,早些回来。”
惜竹望着华容的背影,穿梭于漫山雪白之中,一如当年那个大雪里的萧沉桑……竟是同样的失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了头,踏着铺满山间的梧桐花瓣朝着山下而去。
……
那一年,梧桐花落,山岁尽荒。
自那以后,山君华容常常临坐屋前,手提一只残笔,凝着满树枯枝,失神很久,却描摹不出一副美人图,那样一坐,便是一整日,每每待到手中纸卷迎风翻飞而去,方搁笔,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