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与发放户籍,组织强制劳作,修建村里的房屋,开垦荒田的工作在半个月之后就结束了。
农忙的时候,所有人齐心协力都在劳作,早上披星戴月出门,直到月上高天,虫子鸟儿到处都在叫,地里面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才扛着锄头回来,一到家,主妇们急急忙忙地揭开锅盖,把锅子里一直热着的饭端上饭桌,准备好碗筷喊自家男人吃饭。
但男人从早累到晚,哪怕中午都是媳妇送饭到地里,根本没离开过土里,这会儿腰杆都伸不直,怎么还坐得住桌凳?
径直端起个海碗,盛满了饭,上面堆出尖顶的菜,然后佝偻着腰杆,蹲在门槛边,倚靠着大门,开始狼吞虎咽。
家家户户到处都是饭菜香味。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问题,都湮没在了无休止的长时间劳作里,吃完饭,男人也有了点时间休息,披身衣服,就到村里消息灵通的家里——这种家庭一般院子和堂屋都很大,位置处在村子中间,于是大家默认吃完饭就到此聚会,男人也过来了,他开始和熟悉的人掰家常,聊今天做了多少农活,一起憧憬明年的收成,一起担忧种子下了土是不是会被虫子吃掉,同时笨拙而狡黠地打听村里的变化,以及暗地里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跟他,跟他的小家庭有关系。
但是女人可没有时间休息,刷完碗筷,她就开始斩猪草——斩成细碎的猪草能够更好地育肥家猪,而猪草自然是日落前女人在自家男人干活的土地附近割来的,把竹子做的背篓装满之后,又全部倒出来,再去割满满的一背篓,背到之前倾倒的地方,用树枝藤条在背篓四周围出一个栅栏,然后把地上那堆猪草狠狠地塞进吱吱呀呀不堪重负的背篓里面。
直到背篓上堆出满满的一座山,女人背起这座山,跟自家男人说一声,就开始一点点地挪回去,原地哪还看得到女人,只能看到一座深绿色的草山在慢慢地移动……
而女人毫无怨言,吃力地挑起两桶潲水,把斩碎的猪草拢进去,搅拌均匀,又吃力地挑起,担到房屋外垒出的茅草猪圈,撵开饿狠了拱过来的一只只小猪,吃力地拎过潲水桶,把猪食倒进石槽里面,然后开开心心地坐在猪圈围栏上,看着小猪们哼哧哼哧地猛吃,不时把被挤在一边吃不到食物,急得团团转的小猪换个地方,让它能够不被其他小猪欺负吃不到食物。
这一忙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此时已近深夜,大地一片空寂,各家各户都开始关门插上门栓准备休息,女人还不能睡觉,她有些心疼自家男人,舍不得让他累完一天苦活之后,还要洗冷水脚,于是又刷了遍锅子,烧了小半锅热水。
这时候,男人几乎是掐着时间回来了,他开始拎起水桶打水,然后一边洗脚,一边给女人说起他打听到的事情,都是哪家被偷了,哪家的鸡丢了,哪家的孩子又造了什么孽,或者哪家跟哪家吵了一架打了一架,严重的最多不过哪家跟哪家闹翻了——只要这些事情跟他们无关,他们就十分庆幸,小民们的生计可经不起折腾,最好是一直这样下去没个起伏波动才好。
但是男人和女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人使坏。
于是就说到了村里哪家落难,哪家子女不孝,隔壁村哪家孩子去玩水溺了水,还有明年可能的气候变化——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农民们对这点几乎是最敏感也是预测最准确的,从无例外。
最后,入睡之前,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来了。
“我打听到个消息。”
女人支起了耳朵,没有问,她知道男人会往下说的,而且这消息必然跟他们有关系,不然自家男人不会这般郑重其事。
男人顿了顿,许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用更贴切的词汇来描述,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他不认字。
不过他要说的事情,恰好跟认字有关系。
“村里面组织了夜校,刚好农活忙完了,大家都得去学认字,听说是那些领头的女的来教。”
“女的怎么了,人家能干,还会武功,人又长得漂亮,怎么的,你是不是对人家有啥想法?”
男人苦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家这女人说这话也没什么用意,纯粹是听不得他说轻了女人,其实他也没那意思,农村里,女人也是大半个劳动力,是一个家庭的支柱,他怎么会蠢到那份田地,说自己女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