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和尚薇两个,摊开了洗好的床单,在窄小的庭院里晾晒开来。
“薇儿,”陈惇道:“别站在凳子上了,小心摔。”
薇儿果然跌了一跤,不过她身体柔软,像个皮球似的滚了两圈,还顺势站了起来。
“嘎吱——”大门被推开,陈温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脸色苍白,站立不稳,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比尚薇还容易摔倒。
“爹,怎么了?”陈惇发觉不对,赶紧过去搀扶。
见陈温一点反应也没有,身体软地像面条一样,“这是、魔怔了!”尚薇忽然冒出这么个词来,“用凉水泼!”
陈惇舀了一瓢井水泼了上去,这下陈温倒是有了反应了,但面色更是差劲,双目直愣愣地盯着陈惇:“儿啊,这回完了,咱们完了!”
“什么完了?”陈惇心下一跳:“出什么事了?”
在陈温颠三倒四、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陈惇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浙江布政使司分司督粮道佥事派了人过来,他们是复核田亩并且统查田赋来的,此次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大亩小亩尺籍不同,翻出宣德年间的皇册,让重新缴纳田赋。查了沈炎名下的田产之后,其他都是小亩,只有三十亩田地是广亩按小亩交税的,而这三十亩田正是陈温托寄在沈府名下的田地。
“什么叫广亩,”陈惇听得不太明白:“什么叫小亩?”
陈温就给他稍微解释了一下,按本朝的土地制度,凡田以近郭为上地,迤远为中地、下地。五尺为步,步二百四十为亩,亩百为顷。太祖高皇帝沿袭元里社制,以社分里甲,而洪武年间有非常大的移民运动,不光是山西往河南河北迁徙,那时候的江浙之地,为张士诚守吴,也有很大的兵灾,所以也从山西迁来了一批百姓。
浙江本地百姓称为社民,而迁来的百姓以屯分里甲,称为屯民。社民先占了好田,他们的田地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称为广亩,而屯民新占亩狭,故屯地谓之小亩,小亩的田地就比较狭窄且很多不是连在一起的,也是别人挑剩下的土地,所以产出也比不上广亩。
“所以咱们家的祖田,”陈惇道:“是广亩。那怎么交税的呢?”
“洪武年间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惟苏、松、嘉、湖这几个地方,太祖皇帝怒其为张士诚守,又以浙西地膏腴,增其赋,亩加二倍。地方官收亩税二石。”陈温道:“到了宣德、正统年间,蠲免了许多,四斗一升至二石以上者减作三斗,广亩交三斗,小亩交一斗,一直到今天。”
“那咱们家明明是广亩,”陈惇道:“为什么交小亩的税?”
“因为宣德年间,垦荒田及洿下斥卤田这些本来说是永不起科的田地,皆核入赋额,”陈温当这个书吏总算没有白当,他知道了许多衙门里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那这样的话,土地就比洪武年间多了,有司就以大亩当小亩以符旧额。”
陈惇点了点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