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成似乎没听到，愁眉紧锁着不言一语。许是有些热，脱下黑色皮衣顺手给扔在了一旁。

自上次收到杨丙旺回的电报，让带着小余兰一道回趟老家，杨义成就一直这副模样。

余曼婷望着再次来到的乾江。乡道两旁，都是一层破旧低矮的泥砖房，有些地方墙上写着结扎宣传标语，及“生男生女都一样”等等的标语。她明白杨义成为何愁眉紧锁，倒也没责怪杨义成的不理会。怀中的小余兰似乎哭累了，变成可怜兮兮断断续续的抽噎。

拖拉机刚停下在村口，村口大石旁的人群中，一个高高瘦瘦，白衬衫黑西裤的中年男人，老远就小跑过来。

“曼婷回来啦！路上辛苦了！”这个人就是杨丙旺。一看面相就知道，杨义成准是亲生的没错，但他显然更慈祥爱笑。

“不辛苦。”杨义成在一边小心搀扶着，余曼婷抱着小余兰，小心翼翼正从拖拉机上下来。

“哎呀，你怎么还穿高跟鞋啊。上次也说了嘛，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县城。没平地，还都是沙子石头路，这鞋怎么好走路！摔了怎么办。”杨丙旺看余曼婷踏着细鞋跟抱着孩子，吓得直拍腿。

“你啊，傻愣干什么？回屋拿鞋啊，别拿错了，拿那双新买的胶拖鞋，快去啊。”杨丙旺扭头对身后正走来的，扎着短马尾，身材矮瘦的中年妇女吼道，她穿了身蓝色碎花上衣，黑色西装裤。

“妈，你也来了。”余曼婷亲切叫着。这是余兰的奶奶，陆小芳。

“曼婷，你站这等会啊，我回去给你拿鞋。”说完，白了一眼杨丙旺，去拖拉机上拿了些行李转身往回走。

杨义成的姐妹，杨义群杨义晴也来了。腼腆笑笑打个照面，便和一些热心村民一起，把拖拉机上剩下的大包小包拿下来往家运。少不了还有些爱凑热闹的村民，站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曼婷啊，这是兰兰吧。”杨丙旺上前，一脸慈爱看着被余曼婷抱在怀中抽噎的孩子。粉色毛衣前都泪湿了一片。

“爸，是个女孩。”余曼婷低着头不敢讲话大声。

“女孩怎么了？啊？女孩我也喜欢！来，爷爷抱！”杨丙旺似故意说得大声，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一时安静了不少。

杨丙旺从余曼婷手中接过孩子，小心抱在怀里，满脸掩饰不住的高兴，上下晃着头，兰兰，兰兰地叫个不停。

说来也怪，小余兰立即不哭不闹，还开心得咯咯大笑起来。

留下一脸错愕的杨义成和还没反应过来的余曼婷。

本以为老旧的思想观念，会让小余兰不受喜欢。很庆幸，小余兰有一位很疼爱她的爷爷。不仅天天抱她在村子四处走动，有时还让她骑坐自己脖子上面。后来，还抱小余兰去了当地一个很有名气的算命先生那，想给她求个平安符。

只是，这算命先生算完便直摇头。这孩子命途坎坷，情路艰辛啊。命中带劫不说，命硬克亲。平安符啊，对她根本没用处。改运不易，但还是能有法子化解克亲的。

随后，在先生的指引下，择了个日子，找到后山一块大石，让小余兰认亲。即这大石，从此便是余兰的父母，小名姓石名兰。直至余兰婚嫁，再来解开。

余曼婷虽不信这些，但在这种封建迷信老旧思想依旧根深蒂固的地方，除了入乡随俗，也别无他法。何况，余兰爷爷本是一片好意，余曼婷只能一边看着，并未出言阻止。

即便小余兰是个女娃娃，命格也不好，杨丙旺对小余兰的疼爱也未减分毫。在小余兰快满月的前几天，杨丙旺决定，要给她办个热热闹闹的满月席！

小余兰满月那日，天气晴好。村祠堂空地前，杨丙旺摆了二三十台酒席。亲朋好友齐聚，全村人也来了。那盛大场面，比杨义成余曼婷结婚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着西裤衬衫的杨丙旺杨义成两父子在人群中不断来回碰杯，虽都有些醉意，但看得出，这是高兴！

穿着尼龙套装长裙的余曼婷没前去阻止，抱着穿浅粉毛衣的小余兰转而低头，一脸温柔。“你看，爷爷对你，就是不一样。你哥哥摆的满月酒才两三桌。你这几十桌酒席，等以后长大了，可是要好好孝敬他的。”

小余兰眨巴眼睛望着余曼婷，时而望向人声嘈杂的酒席方向，对一切无知。而就在她降生这个世上的第六个月，也是她刚好满半周岁那天，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