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荀明现在——
“他们是从这边离开的。”影子摸着灌木的枝叶,目光指向树林深处。
影子的判断自然是不会有错的。
我沿着他指出的方向走了不过百丈,就发现了十分明显的人走过的痕迹。
“三个人,其中一人轻功不弱。”影子十分笃定。
四周的树木十分茂盛,昨夜的雪都积在头顶的树冠上,站在林子里的人只能看到重重叠叠的绿。我是很佩服影子这种看一眼就能猜出具体有几人走过的能力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还未来得急做出反应,就见影子一个闪身飞了出去。
树丛中传出来一阵低低的闷哼声,我赶到时,影子已经抓住了那个穿着兽皮衣裳的少年。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副中原人的长相,四肢柔韧而有力,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可惜那紧抿的薄唇加上眼眸中的幽深,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阴郁。
“你放开我!”他声音冷硬沙哑,是标准的天朝官话。
“不是北戎人?”我问。
那少年寻声看过来,瞳孔紧缩了一瞬,又似有些不相信,用力眨了下眼睛,才张嘴:“沈、沈将军?”
“哟!还认识我。”我露出一个痞笑。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我总是格外宽容。
少年在影子手里微微挣扎了一下,似乎有些激动,也有些愠怒,但很快就恢复成了最开始冷漠阴郁的模样:“您领兵在我所在的村子驻扎过。”
“哦?”我微微挑眉,看着他这一身明显不像是生活在村庄里的兽皮衣裳。
他被我这样看着,却丝毫也不尴尬,只不紧不慢地用他沙哑的声音解释:“三年前我离开了原来的村子,住进山里打猎为生。”
我点点头,示意他我已经明白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我看了一瞬,又抿抿唇,才用平静而隐含着失望的声音沙哑道:“小狼,您当初给我取的名字。”
本将自然是不会在意小屁孩儿内心的弯弯绕绕的,惊讶了一下居然还有这茬儿,才开始慢慢回忆。
唔……这眉毛,这眼睛……
一个瘦小的、阴郁的男童逐渐和眼前的这个少年重合到了一起。
高了,也壮实了,只是眼底的那一抹阴郁在岁月深处扎了根。
“当时你才这么高点儿吧?四五年了,居然还没忘了我。”我笑看着他,将手放在腰际比了比。
大约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和军中的一个伙伴偷跑出营在塞北这边剿了一拨土匪,救出了几个被土匪杀了全家,抓起来准备卖掉的小孩儿,其中最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孩子。
他本来就是一个孤儿,也没有名字,被好心的商人捡了准备培养成一个衷心的伙计,没想到商人刚捡了他没两天就遇了土匪,整个商队就活了他一个。我救下这孩子的时候,他眼睛里的阴郁与冷漠就深沉得不像一个十岁的孩童。
当然,这并不是能让我记得这孩子的直接原因,毕竟当初在塞北剿匪的事儿我也没少干。而是当初回营后那一顿打。
本来是五十军棍的,奈何跟我一块儿混的那哥们儿没学过武,本将作为拉他出来的人,自然替他扛了。行刑的士卒大概是没打过将军的女儿,一百军棍里的某一棍没掌握好力度,直接把本将腿给打断了。
本将当时还小,没啥受伤的经验,那屁股和大腿都血肉模糊的,分不清到底是肉痛还是骨头痛,领伤药抹了就任着断腿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趴着,趴了大半个月才发现骨头断了。幸好后来我那死鬼老爹遇到了个神医,我才没成残废。
那次的教训太过深刻,导致这几十年过去了,我还对当时救出来的孩子有些印象。
我兀自叹息着,却见影子将抓着小狼胳膊都手松了些,转头沉默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影子似乎有些犹豫,但也只犹豫了一瞬就用平静的声音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五年前,您和晓先生一同救的他。”
为什么现在你还记得这孩子,却认不出和你一起救出他的晓杖行?
“是吗?”我愣了一下,随后闭上了嘴。
对于那个被我强拉出来的伙伴我是没有什么印象的,连脸都记不清。如果不是小狼的出现,我都以为自己从入营起就是一个人了。
我只记得,他好像很早很早就死了,死的……似乎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