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头一次进出像侯府这种簪缨府邸。
似乎与外头所见的那种繁华不同,侯府里很是冷清清的。
似乎,还带着一丝丝悲戚。
我现下正同小侯爷默在一处水榭里。
我手里把着打磨得很是光滑的象牙片儿,不时对着阳光仔细看着透亮度,便是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这当然是假话。
我委实很是觉得尴尬。
纵然我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制扇手艺人,可以禁不住对面有个人很是专注的盯着你,似乎眼珠也是个摆设,连动都不会动的。
良久,我轻咳了一声。
“怎么了。”他展了展肩膀,撑腮靠在椅背上,我倒是头一次见他没有正经坐着,一副很不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瞧好了。”我很是装模作样地将几块象牙片儿一一在桌子上排开,又从中拣出一块最为透亮的。
“除了这块象牙太过薄亮了些,余下的都挺好的。”
“好。”
我原先只觉得他眸子很是澄澈,却不想他这般看着我倒是带了很有些多情的模样。
我蓦地怔住,一下有些慌乱。
诚然,假若他真如偶然般才用我相遇,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可是,哪有那么多假若?
别的暂且不说,就单说我自己。自打我晓事儿开始,我都已浑浑噩噩活了这好几百年了,到如今却连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儿都不知道。
我也都是小心翼翼同周遭的一切保持着很是客气疏离的关系。自始至终,我都觉得这是我该有的、很正正好的光景。
但是,这一朝,这一城,这一次,从王大娘开始,便一切都变了,同往前不一样了。
可我,到底是这般的啊……
既然错了,既然偏了,那我便只能尽力往回扯一扯了。
“那我便先告退了。”我饮尽了杯中微冷的茶水,掏出帕子来按了按嘴角。
这不是我所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儿。
我很知道分寸的。
“且先留一留吧。”他伸手把我面前已经喝得几乎要见了底儿的茶杯续满了。仍旧冲着我眉眼弯弯。
“家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我不便在此久留。”
我假装没看到他的动作,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阿扇,你如今是我盛邀的匠人,我招待你是应当的。”
他一下就变了态度,语气里很是不咸不淡,我反倒不好拒绝了。
“那,阿扇便叨扰了。”
我略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