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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阳谋魏氏

魏氏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同时她的另一个身份则是翟氏尊贵的嫡长女,《韩非子·难一》云:“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

楼氏、翟氏,乃是姬姓魏氏的分支,春秋战国时期的君主有时会生许多孩子,其中只有嫡长子能继承君位,称大宗,其余的庶子则只有效命嫡长子的命。当然这其中也有些例外,例如刚死不久的魏襄王就是庶子上位(太子在马陵之战被俘,其余公子是他国傀儡),例如赵武灵就废了他的嫡长子赵章而立庶子何为太子(因为赵武灵王宠爱赵何的母亲吴娃),又如像孟尝君的爹田婴(田婴乃齐威王少子,齐宣王异母弟)一样由于过于出色而受封为君,而这楼、翟两氏正是魏国王族庶出公子的后代,因功封君侯而改氏,他们依托于血亲宗法,效忠王室,历来为魏国所倚重,韩非子指出,魏国曾两次启用楼、翟两氏的人,导致了河西领地的丧失。

而魏遫的妻子便是翟氏与王室的联姻对象,在魏襄王时期,魏国河西早已彻底沦陷,魏襄王为了表现坚决抵抗秦国的决心,因此重新倚重曾经失败的翟、楼两氏,魏氏就是在此时被作为政治联合的产物嫁到太子府上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周礼曾明确规定过‘同姓不婚’可这个禁忌却被春秋战国的君主屡次打破,而魏遫娶翟氏为妻同样违背周礼,由此可以看出春秋战国的礼乐崩坏已经成为寻常现象。

魏氏是魏遫最早的妻子,也是在太子府待得最久的女人,他身后又有楼、翟两大贵族撑腰,可谓根基深厚,此刻她尽显其女主人之姿态,对着一众小妾和奴婢颐指气使,几个陪嫁来的媵则在一旁言尽恭维之语,说的魏氏那是心花怒放,面色斐然。

在听到魏无忌回来的时候,魏氏转头看向他,眼中的笑意终于缓缓消失。

“还知道回来?说吧,君上唤你去宫中何事?为何你一去,王上便崩了?”

呵呵!说的好像是我害死了魏襄王一样,历史上魏嗣就是今年死的,除非我带二十一世纪先进的医疗设备和主治医生过来,否则扁鹊重生也只能绕着他走。

魏无忌上辈子就讨厌刻薄之人,可对于刻薄之人说出的刻薄之语,他却因为周礼和孝道的束缚而不能对其破口大骂,当真是如蚁噬心,万般难受。相对于外国人人平等的观念,中国自古形成的孝悌之义固然高尚,但也有其弊端,比如,像魏氏这种倚老卖老、刻薄尖酸的长辈就不值得他魏无忌尊重,不然怎么说因人而异,因事制宜呢?

魏无忌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装作听不出魏氏的挖苦,回礼道:“回大娘,大父唤我去只因我未及弱冠,大父他为我做了一套冠服,想亲眼看着我穿上。”

小子弱冠成年,少女及笄束发,对于这个时代的来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听到这句话,魏氏的目光也是柔了几分,她作为魏圉的亲娘,对魏圉有所维护在所难免的,魏襄王在世的时候,视其他公子于无物,重魏圉而宠魏无忌,久而久之也让她心生妒恨,也就不可避免的喜欢刁难魏无忌,她冷声道:“你母亲死的早,先王又优宠于你,你因此受尽荣华,可你自己也要注意收敛,做事万不可逾了矩,要处处以你大哥为先,你可明白?”

魏无忌的母亲,乃是一位媵,其身份仅此于正妻,相当于后来的贵妃,《左传·成公八年》载:“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媵,女之侄娣也。意思就是说诸侯娶一个老婆,还要他老婆的侄女和妹妹一起陪嫁,做诸侯的小老婆,称之为媵,这种婚制实际上是原始社会偶婚制的遗风,即姐妹共侍一夫(合法的,气不气?羡慕不羡慕?)。

魏无忌的母亲就是这魏氏的侄女,真要按翟氏那边的辈分算起来,魏氏已经是魏无忌的奶奶辈了,可从魏遫这边算,魏氏却是他的大娘,新鲜的家族伦理和两种体系的辈分,让魏无忌这个二十一世纪的迂腐直男情何以堪,完全无所适从,只能装聋作哑的忽略这些他觉得不合理的事情,同时他那颗作为小男人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勃大起来。

至于魏氏这女人说的话就是典型的那种害你还说为你好的,魏无忌可不怕他,她自己没事在后院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还敢惹到小爷头上来,如果魏无忌处处以魏圉为先,以魏圉那个榆木脑袋,他做了魏王魏国西方的领土才是真的永无宁日,从此年年割地,日日进贡,称臣称藩,最后还被秦人一场大水淹了,连祖坟都保不住。更何况如今他爹魏遫也说了,立贤不立长,就算这只老狐狸的话不能全信,他也绝不能让魏氏这个刻薄小人如意。

魏无忌一双眸子翻了个白眼,他淡淡的扫了眼魏氏,道:“大娘,儿子与大哥兄弟情深,自是会做对大哥好的事情,就不劳烦您操心了,您这整日躲在后院里绣花剪草的,恐怕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子呢建议大娘回娘家住到两天,多了解了解民间疾苦,正好先王刚刚崩逝,丧礼未具,您还不能如此急切的搬入宫中。”

“你说什么?”在魏氏的计划中,今天她要成为王后,整个太子府上至贵人下至奴仆,无一不对他俯首帖耳,唯有魏无忌竟敢公然悖逆他的决定,甚至当庭反对,直接把她的威严摔在地上踩,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狂妄至极,只见魏氏紧紧握住带着血色玛瑙指环的右手,她的那双眼黛微微眯起,竖起一个极为危险的弧度,显然已经是到了爆发的边缘,她一字一顿的道:“今日,我偏要入这大梁行宫,做这魏氏主母!”

“依周礼,先王不入墓,王上不登基,王上登基,才可大赦天下,封赐百官,最后才会重封后宫,到那时,才是大娘入宫为后的日子,大娘,你身为姬姓之后,当真要违背周礼?”

魏氏的嘴角弯起一个可笑的弧度,似乎是在嘲笑魏无忌的年少无知,她伸手一招,两边的奴婢急忙将袍制的缘衣套在她的裘服之上,魏氏缓缓转身,冷冷对魏无忌说道:“如今的天下,谁还在乎那周礼,谁便注定无所作为!”

“进宫请命!”

“诺!”

随着一声尖锐命令声,所有太子府的婢女曲背弓腰,尾随着魏氏绛色的首服鱼贯而出,消失在夜色的朦胧里。

礼乐崩坏,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六百年前周公吐哺,建言周礼之时又何曾想到过今日?如今深宫大院中的女子也敢蔑视周礼,可见人心不古到了何种深入骨髓的地步。

魏无忌站在府门口张望了许久,忽而冷冷的笑了起来。违背周礼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心人以违背周礼来做文章害你,到时候就看你魏氏,能不能撑住我魏无忌的三板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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