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后院的凉亭之内,罗知县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盯着棋盘。
而在他对面的石椅上,傅云双唇抿在一起,愁眉不展。
“傅云,该你落子了。”
良久,罗知县轻声提醒,傅云恍然大悟,挥手落子,同时轻声开言道:“既然赵长河涉嫌命案,审理此人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只是若因此惹怒修仙宗门?”
罗知县摇了摇头,回道:“此事本就是赵长河擅杀寻常百姓在先,我们公事公办,明面上他们自然挑不出理来,不过要是赵长河的宗门暗中报复……”
说到这,罗知县意味深长的拉长了音调,而后正了正身上的官衣,方才继续道。
“明日我重病卧床,官印会暂放在你那里,衙门口的案件也全权交由你处置,不过此案结案之后,我便会将你逐出常青县衙门,从那时起你是死是活,便与我常青县府衙再无瓜葛。”
听罢罗知县的话,傅云捏着棋子的手指猛然一紧,而后缓缓松弛。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赵长河的案子,他交给自己了,而两条路的选择权也交给自己了。
要么,提审赵长河,问罪追责,而后远赴辽远县走马上任,从此究竟是官场上平步青云,还是死无葬身之所,全看自己的造化。
要么,不接手此案,顺其自然,等待孙德昌继主薄位置后,离开常青县县衙,另谋出路。
举棋不定。
不论是棋盘上的局势,还是出现在傅云眼前的困局。
扪心自问,傅云不想在铤而走险,上辈子自己是如何死的,就发生在三个月前,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可就这样放弃,另谋出路?
捏着棋子的指尖已经发白,傅云却不知将这股子气力,用在何处。
“不用急着答复。”
罗知县似乎是看出了傅云的迷茫,轻声出言提醒。
傅云抬起头,望向罗知县,只见对方也同样正注视着自己。
“傅云,赵长河截杀的一户庄农之中,有一人侥幸逃脱,此案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现在他就在这后宅之中,你先去与他见上一面,回来再给我答复便可。”
言罢,罗知县抬手拍了两下,凉亭外长喜走了过来,冲着凉亭内的傅云微微俯身。
“傅师爷,请随我来。”
傅云起身跟在长喜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碎石小径不断前行,最后七扭八拐的停在了一所偏僻的厢房旁边。
“师爷请。”长喜打开门厢房大门,轻轻说了一句,而后便俯身退到旁边。
傅云迈步走进厢房之内,此时天边日头西斜,璀璨金霞映照进屋内,让他一眼便看清了屋子里的情景。
那是个三十余岁的瘦削汉子,他头发灰白,双目呆滞,一双厚实的大手布满了茧子,而身体则像是背负了什么千斤重物一般,深深的佝偻着。
他就那样呆坐在红木圆桌旁,即便耀眼的霞芒让他倍感不适,可他却只是下意识动了动眼皮,便再无半点动作。
毫无生气,这哪里还是人,就连一株随风摆动的草木都算不上。
他更像是一块石头,一块无声无息,没有知觉痛感的石头。
傅云没有擅自惊动他,只是与他对面而坐,静静的瞧着。
这一看,便是许久,直到金霞已开始渐渐消退,傅云才缓缓开口。
“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