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年不幸，好不容易被好心人从白骨累累的尸体堆里捡出来，又掉进了老妈子无微不至的体贴里。麦克夫除了是陈墨的老师，更是他并不怎么想要的便宜养父。

这个人类老头唠叨、古板、严肃、脾气暴躁，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精力旺盛得像个青春期的小伙子，动辄还要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撸起袖子亲自抽他一顿；陈墨叛逆、风流、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到处招惹是非，打架撒泼是一把好手，泡过的妞从灵族贵女到人类贱奴，不分年龄不分种族，怎么能把麦克夫气出心梗怎么来。

父子俩斗智斗勇多年，不分胜负，麦克夫还是牢牢地盯着陈墨，对他的一切负责。

“什么青菜炒番茄！是油菜炖肉！”麦克夫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餐盒聚起来拍他脸上，“睁大眼好好看！”

“我就一只眼，视力不大好。”陈墨立刻改口，慢吞吞地从书堆后面钻出来，怀里还抱着两本老旧的书。

听证会结束回来后，他就被麦克夫抓在身边帮忙。以往不出两天陈墨绝对溜号，如今手下挂了两个学生，并且学生现在还九死一生地在外族执行任务，他就算想跑也必然要受几乎不存在的那一点良心谴责，只好蹲在克格则乖乖地任父差遣。

“怎么突然开始看历史了？”麦克夫清理出一个桌子摆好碗筷，也懒得再拖两个凳子出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书堆上。余光看见陈墨放到一边的两本书侧封上写着《上古族群变迁史》和《灵兽习俗历史沿革》。

“应魔族神宫令要整理出来新一批禁书，条令太繁琐，看看历史静静心。”陈墨夹了一口面，看到麦克夫明显紧张起来的眼神，喉头一紧，还是吃了下去。面有点硬，嚼劲过头，也不知道做的人使了多大劲，能把面条做成牛肉干的都是厨艺届的人才。

陈墨饿了一天半，也没计较味道，就着肉少得可怜的油菜炖肉囫囵吃完收拾好碗筷，见麦克夫正在翻阅他抱过来的两本书，连忙伸手要抢。

麦克夫只翻了两页，就发现这是两本披着历史外壳的少儿不宜读物，顿时面色尴尬，但又不好指责什么——图书馆藏书丰厚，有几本这样的书也无可厚非，陈墨又早已成年，一个大男人工作之余看看这个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干咳一声，合上书本，假装自己并没有看见书的内容，“连着几天整理藏书辛苦了，抽空出去放松放松，我也没什么好说你的。那两个小子跟那个小丫头有消息了吗？”

陈墨飞快地把书抽回来，心底对麦克夫这出蹩脚的戏狂翻白眼，脸上却是明显的忧虑：“还没有。赫昭斯一向没什么骨气，该开口时绝不藏着，这几天一声不吭，会不会是因为狐狸精们把他迷住了？说起来晶狐族的天赋到底是魅惑还是喷火？”

“我怎么知道晶狐族什么天赋？”麦克夫瞪他一眼，“臭小子，我的专业是术系学和历史，不研究族群品性特征。听证会校长叫你拉上我是因为我和灵族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不是因为我是百科全书。”

陈墨已经抱着书钻回书堆里去了，“知道了，有消息我会教你的。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麦克夫对这个自己一手惯出来的崽子无可奈何，顶着他发际线堪忧的灯泡头提着饭盒离开了。

等到远远地传来图书馆大门令人牙酸的开合声，陈墨又直起身来，翻开那本被麦克夫翻了两页就匆匆合上的《灵兽习俗历史沿革》，这本被人偷偷重新装订过的书百分之八十的页数对于灵族和人类来说都是不堪入目的异端，甚至有一些画面已经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如果宫幕沁现在在此，大概会立刻对这本书做出“春宫图”的三字总结。

陈墨面不改色地翻过那些画面，直至最后几页。

书页风格陡然一转从粗陋的草浆纸变为古朴的皮纸，微光照射下页面镶嵌的细小金粉反射出光芒，上面的每一个字符都是人为书写上去的，笔锋遒劲力透纸背，字里行间里都是冷血的命令。

他着急地要从麦克夫手里抢书压根不是因为看黄书被家长发现的恐惧，而是因为最后这几页特殊的纸张。

“值此关键时刻，请务必放下芥蒂回归，英灵与你同在，般珞提夫之名护佑领主尊荣……”

陈墨看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眯了眯蓝色的左眼。

“当初追着我满世界杀的时候怎么不说英灵与我同在呢？”他说，“请人擦屁股还用这种口气。所谓白眼狼，就是形容你们的。”

他自言自语着，从指间放出幽蓝色的火焰，将整本书化为了灰烬。

这时壁灯的动力消耗殆尽，慢慢地熄灭。巨大的图书馆暗了下来，只有一簇火焰仿佛鬼魅一般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