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出了诸葛府,诸葛云湛与家丁佟欢的四目来处除了微薄的月色和街面上一道道黑黢黢的房影,别无他物。
万籁俱寂,偶有几声犬吠搅动如平潭净水一般的沂州城,一阵秋风扫过街市,不经意间侵入夜行人的衣帷,诸葛云湛被寒意袭扰,不禁打了个冷战。
“沂州府入夜宵禁,城门紧闭,咱们先找个靠近城门的角落,天一亮再出城”,诸葛云湛紧裹了裹身上的衣袍道。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街边潜行,绕过巡城的衙役和打梆的更夫,他们很快趁着夜色摸进一处看样子荒废了许久的老宅。
老宅的主人名唤钟三,他的儿子因为前年一夜屠尽王府管家张福安的三个儿子全家而畏罪潜逃。
王家与诸葛家是整个沂州难分伯仲的大世族,两族也都有人在京师担当要职,沂州府地、衙门里也多是两族的亲戚门生。
俗语有云,”富家有犬,得势欺人“,张家的三个儿子仗着自己的老阿爹是王府管家,在沂州城里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搅得坊里街面鸡犬不宁,他们看上了在雀山街上钟家二子钟奎的猪肉铺子,于是仗势豪夺,钟奎不从,自然招来一阵毒打。
卧榻养了三个月伤的钟奎伤愈下床后虽是心内愤懑却又自感无路,于是一日借着酒劲儿从沉箱里抽出剔骨大刀,趁着月色依次翻入张家三子的宅院,将张家三子家的男男女女杀了个精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沂州府。
钟三眼见儿子犯了弥天大案,知道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万般无奈,只能和长子商量之后,携老妻带幼孙出城逃命去了。
钟家老宅的夯土泥墙已然被张福安派人砸的东倒西歪,院子里是一地的缸瓦碎片,房门木牖也难以幸免,好在屋内东倒西歪的箱子盒子里还有些铺盖,虽然脏点,至少强过草秸麦秆。
锦衣玉食惯了的诸葛云湛摸着被子上一层凉凉的渍泥叹了口气,路是自己选的,哪能轻易回头,他只是叹息上次离家出走怎么不在这里备些度用的物什。
“公子,这里又脏又乱,您可习惯?”佟欢眼角挤出笑容,“要不咱们回去吧?您是堂堂诸葛府公子,怎么能受这个罪。”
“别跟我提诸葛府”,诸葛云湛火气立马上窜,“睡觉”,他把脏兮兮的被子往身上一裹,歪倒在灰扑扑的床面上。
三更夜半无人语,阎王小鬼踏冥途。
沂州街面上,忽然闪动两道黑影,一前一后,一胖一瘦,前面的瘦子步履轻缓,后面的胖子脚步则有些沉重。两道黑影转过街角,直奔钟家老宅而去。
破旧的木门“吱哟”一声被黑影推开,瘦子自然地迈过门槛走进院子,后面的黑影想要跟随却显得有些吃力。
瘦子回头扫了一眼身后,后面的黑影突然分出两道来,原来胖乎乎的黑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前面一个人负手拖拽着另一个,漆漆夜色之中于远处观望臃肿的就如同是一个人一般,也因此看起来步伐沉重,行动迟缓。
瘦子没有回身去帮忙,而是继续前行,他穿过院子,直奔正堂而去。
“公子,公子”,佟欢警觉地睁开眼睛,作为负责府院里看护的家丁,他经常需要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传唤,所以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在准备夜值的时候。
他习惯地抱着臂膀靠在墙角小憩,隔壁的门一开,响动顺着墙壁传进他的身体,让他立马清醒过来。
“公子,外面有人”,佟欢一边轻轻摇了摇身旁的诸葛云湛,一边竖起耳朵机敏地捕捉着厢房另一侧的正堂里传来的声响。
“怎么了?”诸葛云湛睁开眼睛,紧接着打了个哈欠,他睡眼惺忪地望向佟欢,见他伸手打嘘,轻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