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来,这等官盐进了关内,在北直隶一带,可卖六钱银子一斤,若到了南直隶,也可卖上个五钱银子,再往南走些嘛,怕是要掉到三四钱了,我给你个中间价,五钱银子,如何”。
行云流水,悄无声息间便被砍去了一半的价格,五钱银子收下官盐,这厮转手便能卖给鞑子,价格怕是能翻上一倍。
何长久听后立马像是上了霜的茄子,打蔫了,“大拐兄弟,你看这价格如何,那主顾说的倒是都在理上,我看也只能如此了,卖下的银钱倒是也能给方婆寻个好郎中了”。
不甘心呀,被人狠宰一道,苏晓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说道:“我们这盐,是打算卖给鞑子的”。
外老七哈哈大笑,对于苏晓的提议毫无意外,聪明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中间截胡,要两边通吃,不过在鬼市纵横许久,岂能没有点后手,不留上一手,也不敢在此明目张胆的吃两家呀。
“这位小哥儿所言极是,卖给鞑子,这么上品的官盐,肯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只是这鬼市之中,能与鞑子做下生意的,就那么几个,我外老七能给的价格,肯定是最高的”。
这厮所言倒是不虚,鬼市中的掮客就那么几位,大伙若要与鞑子交易,大多通过这几个人,而外老七已经给了价格,其他人要守得规矩,便不会再来接苏晓的买卖,即便有人出来犯规,价格也不会高于外老七。
这是被人吃定了呀。
苏晓只得一声长叹,哎,还是自己年少不自知呀,这鬼市中的水,比想象的要深的多。
那就只能妥协了,已经出来许多的时日了,方婆还在家中等着大夫和救命药呢,要快点拿到银钱才是王道。
“好,就按你外老七的价格,五钱银子一斤,你来上上秤,给钱便是”。
“这位小哥儿可是痛快,我外老七喜欢,不过小哥儿怕是第一次来鬼市,这里的规矩要货货交易,如若要现银,这价格嘛...”。
“货货交易如何说?”,苏晓的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厮肯定还有花招,果不其然。
货货交易倒也是简单明了,外老七手里有一批精布,用精布换食盐。
精布对苏晓毫无用处,还是要卖掉再换来银钱,而若是想卖鞑子搏个高价,还得再找回外老七,如此还要再被盘剥一道。
挣完左兜,挣右兜,奸商奸成一个圈了。
“我要现银”,苏晓断然说道。
“如若要现银,那就只能四钱银子一斤”。
四钱银子,这才是他最终的出价,苏晓恨不得一巴掌甩在外老七的脸上,再啐上一口吐沫,甩手扬长而去,告诉他这生意爷不做了。
“掏现银,成交”。
但苏晓不能这么做呀,方婆等着银钱救命,现在是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也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外老七准备付银子,一桩买卖欢天喜地得就要成交,却被一声乱离怪形的吆喝给叨扰了。
“听说有上品的官盐要卖?”。
声音稚嫩,却是气韵十足,听起来像是个少年。
闻声见人,众人回首去寻他。
目光下正是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人缓步而来,穿着不是汉人,也不是蒙古人的模样,粗布棉衫兽毛滚边,粗线缝合的厚底皮靴,皮质软甲只遮护了半臂身。
女真人,所以苏晓听二人的汉语有些奇形怪状。
“原来是建州左卫大人,久疏问候了”,外老七见了熟人,上前行礼。
在这个时间点上,建州左卫乃是奴儿干都司下的一个卫所,但嘉靖后期,朝廷对奴儿干都司的控制基本上算就是聊胜于无了。
五军都督府在都司内认命了许多女真的部落首领为卫所的千户主官,但这些大明朝的官听不听大明朝的令,怕就是要看天气,看运气,看心情了。
而在外老七口中的建州左卫大人,应该就是一位千户,如此算来,此人岂不正是爱新觉罗·塔克世,未来与大明逐鹿中原的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亲爹。
外老七与这女真人开始飙起了女真土话,出乎意料的是,此人却坚持用汉语对答,弄得外老七好不尴尬,也只能怏怏说回了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