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老七垂头丧气,塔克世满载而归,何长久欢天喜地,一桩大快人心的买卖做成,苏晓却是心事重重。
那小努尔哈赤的眼神总让他如芒在背,时空隧道中转瞬即逝的一个画面,却如钢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大脑皮层上,也许是虫洞穿梭,让脑电波紊乱了,洞壁上乱离怪形的图案成行成排,说穿了,倒是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只是自我安慰。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脑仁儿快要变成核桃仁儿了,老三这家伙像是死过去了,怎么唤都不醒,何长久早就乐成了一朵花,数着那白白花花的银子,蹦跶来蹦跶去,像个弼马温。
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商会的伙计竟然免了他们的利钱,说是建州左卫大人交代了,凡是和他们建州女真做生意的关内商人,全都不用交利钱,他们包了。
苏晓稍一打听,便是不出所料,这又是那小努尔哈赤的主意,再往深打听,这少年是这近半年才冒出来的,塔克世确实有几个儿子,但都还年幼,从未被外人所见。
半年前,小努尔哈赤便突然间跟着塔克世出头露面,一个不过总角的小儿,众人皆以为是那建州左卫大人带出来玩耍的,可一经共事,才发现这少年处处过人,事事精算,竟然比塔克世还要老练精明,如神童降世一般,一时惊诧了众人。
这诡怪的少年倒还遥远,三婆的病才是眼前的高山大河,紧等着翻山越岭呢。
长久兄将银子包在怀中,与苏晓马不停蹄得离开了鬼市,一鼓作气赶回了宁阳城,在城中最好的医馆回春堂,请了最好的大夫,刘真基。
辽东的规矩,郎中下乡巡诊,出诊费用要二两银子,路上往返的车马,吃食和住宿则要主家担待,如不担待,又要花去一两的银子车马费,而刘郎中乃是城中医界的大咖,这出诊的费用又要高上一些。
幸好官盐卖了个好价钱,不然苏晓和长久又要被一分钱难成红脸的汉子了。
这些日子铁岭卫形势紧张,鞑子要来攻城的消息传的风言风语,如决堤的辽河水漫进人的耳朵里,所以宁阳城中一时人心浮动,能跑的跑,能躲的躲,能避的避,人便少了大半。
百宴楼也落了个清净,东家便给大伙放了闲假,长久有了空闲,正好陪苏晓走上一趟,回屯子帮三婆看病,顺便去探探乡亲们。
郎中刘真基,是个实在人,是个靠本事吃饭的手艺人,这会儿本没人愿意往边关乡下跑,尤其上牛屯子这种靠近鞑子地盘的地界。苏晓本是下了决心的,就是绑,也得绑个郎中回去,不然对不起铁同叔的盐,对不起方婆的收留,也对不起小阿土那掷地有声的三个响头。
没想到刘郎中连个磕巴都没打,听说有人重病家中,背起药箱就出门上路了。
郎中的性子简简单单,通通透透,一看就是大半辈子都遨游在医书药典之间,一猛子扎下去还没上来呢。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文质彬彬,与苏晓倒是很投脾气,聊起天来竟能无缝对接。
苏晓与他讨论六味地黄丸,山楂丸,牛黄上清丸,听得刘郎中啧啧叫绝,山羊胡子一翘三尺高,瞪眼吹气说你既然就是医术精湛之大医者,还来叨扰老夫做甚,你是几个意思,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苏晓赶紧封上了这张贱嘴,自己只是吃过见过,至于知道药效,知道配方,因为得了病得治呀,吃药得看说明书呀。
三人取官道,本想顾来一辆马车,但那找车夫去呀,这会儿听了往边关赶,全都跟要奔赴阎王殿似的,没人想被鞑子抓了去,当家奴。
即便脚下生风,鞋底抹油,又能走上多远,三人紧赶慢赶,还是要在客栈住上一晚,才能回到上牛屯子。
既是如此,那就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