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吧!”她烦躁的尖叫,使劲盖过他压抑的哭声,更想盖住自己心里的难过:“戏做够了没有!你处心积虑地留我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你说吧,你还想从我这里骗取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究竟是想骗我的血肉,还是想骗我的骨头?你直说!我给你!都给你!”
玄祉两只手一起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半晌,他才抬起头,用嘶哑的嗓子轻声道:“我想骗你的原谅,还想骗你的喜欢。你给我啊。”
凤伶没了声音。
她给不了,就连假意对他说一句喜欢,她都做不到。
“你给我啊。”玄祉说的温和又茫然,像极了一个迷路的孩童。
像一个被丢弃又迷路的孩童,周围放眼看去,无一不是熟悉的街道,却无一不是陌生的路途。明知道引路的人就在眼前,可那人却偏偏不向他伸出手来。任凭他可怜巴巴的把手递过去,也换不回她笑嘻嘻地说“我们回家吧”这句话。
“你说话又不作数了。”玄祉的声音微弱的像是哼出来的。
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她还会拍拍他,笑眯眯地来哄他。可是现在,她只是攥着簪子倚在床框,发丝乱糟糟的纠缠在脸,瘦得骨节分明的胳膊沾满了扇面燃烧扬起的灰烬,像个恶狠狠的疯婆子,还是那种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疯婆子。
玄祉强忍住替她拨开那些碎发的冲动,勉力挤出一个微笑:“你说我骗了你,不如你也骗我一回吧。骗我说,你也喜欢我。”
凤伶垂下眼眸,默默把手藏到身后,使劲攥住簪子的尖端,让那些黏黏腻腻的血从指缝里流出来。疼痛的感觉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背后,这样才不至于叫她再次陷入他的圈套。
良久的沉默,已经宣告,她不会想带他回家了。哪怕知道他迷路了,她也不会告诉他正确的方向在哪里。
玄祉绝望地瞧着她:“为什么你能原谅长玠,却不肯原谅我?我没有伤害你家人,大开屠戮的人是他。可是那时候,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不惜求我也要护下他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后来亲手害死那孩子,也许你早就回到他身边去了,不是么。”
玄祉说着说着就握紧了手里破败的扇面碎片,大婚那天的缭绕的檀香,好像又钻向他的鼻尖。
哪怕是大婚的前一晚,她都在长玠身边。他耗尽心力,为婚事做各种准备。可他的妻子,却背着他,偷偷溜去别的男人那里。更可笑的是,他和他的好妻子,名为夫妻,却是连房都没圆。
有夫妻之实的,从始至终,只有她和长玠。他竟是一息都未曾拥有过她。他有的,不过是一把她捏过的小团扇,可现在,也没有了。
她宁可把那小团扇撕成碎片烧成灰,也不愿叫他拥有,连碎布片都不叫他拥有,真是凶狠极了。
他忽然想,要是她之前那个孩子是他的,她一定说不出什么做不到、舍不得的话。她会像刚才一样,凶狠地把孩子化成灰,化成血,也不让他拥有一刻。万幸的是,她根本不会给他生孩子,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一点点位置是留给他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尊严也搭了进去。他苦苦哀求的将来,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是。他强忍着所有的愤懑,独自一个人顶着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和嘲讽,只不过想替她撑起一片祥和的天地。到了她眼里,竟然也成了骗取权和利。
他一个在深渊里踽踽独行了九万年的人,会想要什么权和利呢?
回望这漫长的九万年,他想要的,只有过两样东西。一样是幼时母后的怀抱,一样是她真正意义的回眸。他盼的,不过是她能在有朝一日,看到他满心的欢喜和祈盼,然后给他一点点的好,一丢丢的甜,他就会幸福的要命。
几度欢喜几度愁,却道不尽这空悲凉,他这一生,仅有的两个祈盼,都落空了。
他该把这些话告诉谁去,说他恨不得挖出一颗心来给她,费尽心思也不过想讨她轻轻一笑。
他的祈盼,他的感情,全都毫无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伶的疯狂终于消停了一会,情绪也稳定了一些。玄祉想,大约是被自己说中了吧。
长久的静默后,凤伶握着簪头闷闷地锤了锤胸口,失神似地摇头:“你们……我都不会原谅了,我蠢,我笨,我活该。可也就,到此为止吧。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