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晔郑重其事地点头:“是,沐莞藏文墨怀若谷,拥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识,儿臣与她两心相许,期盼厮守到老。”
仝氏表面稳着不动声色,唯独红唇紧紧抿起,整个人下意识绷紧。她明明早就猜中他的心思,但是从没想过有一不近女色的宇文晔居然会郑重地说起他和一个少女两心相许渴望厮守。而他口中的少女乃是将门虎女,既令天子倚重又难免忌惮其父兵权。更何况白沐莞多么神似仝氏这辈子嫉恨得差点发狂的女人,触碰到她心底那根刺,她无法容忍!
不过有些话,她不能对儿子直抒臆。
“晔儿,不知你听过一句话吗?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仝氏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往下说,“从古到今越是忠勇善战的将门变数也越大,往往结局令人唏嘘。来一朝变故,牵连之广闻所未闻。你想娶将门新贵之女,眼下看似得到漠北二十万大军支持,实则远水解不了近渴,漠北离京城遥隔几千里地,真要有突发状况压根无用。再说了这二十万兵权,白家也不可能牢牢掌控一辈子。何必为了虚名惹来你父皇无端猜忌?”
宇文晔呼吸一窒,不自觉摇了摇头。原来仝氏认为他是因为白展毅的缘故才想纳白沐莞,原先他确实想过白展毅战功赫赫镇守一方,能有这样的岳父如虎添翼,助他的储君之位坚如磐石。距离白沐莞进京弹指挥间整整半年过去,现下他甚至不在乎白沐莞出何家,他信任她、欣赏她、慕她,乃至习惯有她陪伴边。未来可期,他希望她能一路扶持他走下去。
宇文晔依稀记起幼时便听他父皇说过,倘若想让一个女子陪伴你长长久久,最好的办法便是娶她。
起离开座位,只见他掀开锦袍笔直地跪在仝氏跟前,目光坚定不移,口吻从容不迫:“依照母后的说法,只会让忠臣良将寒了心,倘若再遇战事谁去应战杀敌?儿臣自知从出生时父皇母后就寄予厚望,都说皇家薄寡义,儿臣在其中了悟不由己的滋味。父皇是一代明君,儿臣相信他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冤屈任何一位文臣武将。即便来白家突遭变故,或是如方家因没有出色后辈而没落,儿臣都不在乎。今时儿臣心悦白沐莞,无关她是谁家的女儿,只是倾慕她而已。”
谁知仝氏霍然站起,凤眸圆瞪,眸中隐有熊熊火焰燃烧,口中斥责道:“你是堂堂太子,竟然为求娶一个女人而下跪?那个白沐莞除了会舞刀弄剑,便只剩下伶牙俐齿!她是太子妃的表妹,论辈分你可是她的表姐夫,如此不知检点勾引狐媚你的女子难怪是野在漠北长大。当白家亲族在京城无人,陛下隆恩特许她借住东宫几月,不料竟然把你弄得鬼迷心窍!瞧你这般不分轻重,本宫这辈子的心血莫非要付之东流!”
“母后言重了。沐莞文韬武略,她本该是儿臣的良配,如果她早些回京,儿臣誓死不娶叶氏。”宇文晔冷着俊脸漠然讲出这番话,唇畔的笑淡到让人不寒而栗,修长的形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在他心里从没把叶诗莹当成是妻子,所以他压根不会考虑什么辈分伦理。
品儿见状疾步走过去,准备搀他起来,不料手刚触碰到宇文晔的胳膊,就听见他冷冰冰两个字:“滚开!”
品儿吓得瑟瑟发抖慌忙跪地,她是仝氏边最得脸的掌事宫女,从未见过仝皇后对太子这般疾言厉色,太子也冷漠坚定,母子僵持互不相让的景。奈何此时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品儿少不得硬着头皮相劝:“下,娘娘慈母心切,一心为您着想,您快些站起来给娘娘赔个不是,别因为不相干的外人弄得母子失和。”
外人?听见这两个字,宇文晔冷然扫视品儿,眸光尽是不加掩饰的危险之意,她登时噤若寒蝉。
看着这一幕幕仝氏何止是愠怒,简直气得发抖,忍不住指着他怒斥道:“宇文晔,本宫不许你和白沐莞再有牵扯瓜葛,她连当侍妾都休想!”
尚未喘息一口气的功夫,外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高瞻尖细暧昧的嗓音高度响起:“陛下驾到”
很快宇文昊天大步走入暖阁,他穿明黄色吉字回纹锦袍,外罩紫貂皮大氅,只戴寻常金冠束发,皂靴上一对金龙祥云图案彰显他九五之尊的份。他脸上洋溢笑容,虽然多了几分和蔼,周气度威仪却不减。
仝氏已然换上高贵温雅的笑面,半点找不出她方才发怒的痕迹。宇文昊天亲手扶起要下拜的她,又转道:“都平。”
“陛下今这么早来坤宁宫,臣妾尚未及准备接驾,多有失礼之处倒让晔儿看笑话。”说着,仝氏故意半含嗔怪地笑了笑。
自从昨喜获皇子,宇文昊天嘴角的笑容就没停过,这会儿越发乐呵呵道:“哪有儿子笑话亲娘的道理,再者朕与皇后是夫妻,繁文缛节皇后不必太放于心上。”
“陛下说得极是。”仝氏矜持地陪笑,余光悄然扫了眼径自站在下面不言不语的宇文晔。
“正值新年宫里又添喜事,皇后辛苦了,朕今给皇后带了好东西。”说罢宇文昊天斜睨高瞻,高瞻忙会意颔首,连连击掌向外面示意。
只见两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抬着一盆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的盆雕走进来。这是一盆以珊瑚为枝干,翡翠为叶子,红玉为花瓣,再由金线缝制重叠而成的牡丹盆雕,另有七彩宝珠镶嵌,算是稀奇灵巧世间罕见的宝物。
只闻宇文昊天笑说:“宫里新制盆雕三样,朕把一盆墨菊送去宁安堂孝敬给太后,将樱花赏给丽昭仪,至于这国色天香的牡丹盆雕非皇后莫属。”
“臣妾多谢陛下,这牡丹盆雕甚是好看精巧。”仝氏面上笑得欢喜,实则内心冷意不绝。盆雕的制作极其复杂,宫中妙安坊花费整整一年时间才能制成寥寥几盆,往年新制的盆雕宇文昊天总会全部赐给辰贵妃,从无例外。今年后宫没有辰贵妃,他才想起她这个嫡妻。又想起辰贵妃,她忽然思及另一件事。
“陛下,宫里新添小皇子是桩大喜事,虽是早产倒也白胖康健。臣妾心里有一主意,想着能够喜上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