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黑影鬼魅般从眼前闪过。
一个向她喷射火球,一个把她互在身后。
乘了半碗热汤的瓷碗砸上吉遥后背的瞬间,昌云死死咬住了牙齿。
磅礴的阴寒在她眼底郁积。
昌爸怒斥:“这是干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还不都怪你!要是祥祥十五六岁的时候我们陪在身边,她现在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总翻旧账到底有什么意思,事情已经这样了,难不成你把她打死就能好!”
激烈的争吵声犹如燃完了引线的烟花桶,昌云在一声又一声的砰然巨响中陷入死水般的沉寂。
粘稠温热的液体从吉遥腰侧流淌而下,滴落在昌云素白的手上。她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刚才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你。”
吉遥看着她,瞳底浮着水光。
昌云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啊,吉子。”
真是难堪啊……我自己都不想面对,偏偏还要你陪我共睹。
吉遥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微微退开身体,随后看着昌云,笑笑,伸手揉她毛茸茸的头发。
明明答应你会跟妈妈好好说话的。
没关系啊,我知道你在努力了。
“够了!我真是受够你了!”
昌爸一声怒吼,犹如桶中最后一枚冲天的火炮。
明黄光焰直冲天际,爆裂声渐息消失。
昌云却拽拽吉遥的衣角,低声问极不合的话:“你没事吧?”
“没事。”吉遥宽慰般微笑,两秒后,忽然把眉一挑,叹:“就当做了个马杀鸡啦,虽然只有一下……感觉绝还不错哦。”
“……信你鬼话。”
昌云扭过头,憋了会儿,没忍住笑出来。再回头,眼底的寒意不知不觉的散了:“要不多来几次?”她逗她。
吉遥摆手:“算了算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你个怂鬼——
揶揄地话还没出口,吉遥又摸摸她的头,眼低垂着,说:“万一哪次我没挡住,真砸到你怎么办?”
“……”
吉遥的温柔总是令她毫无招架之力。昌云仰天长叹,伸手按按自己没出息的,开始欢欣鼓舞的小心脏:“求吉哥放过。”她叹。
吉遥受宠若惊般看着她:“干嘛?突然如此称呼,小吉子恐无福承受。”
昌云扑哧一笑:“自我定位倒清晰的很。”
吉遥撅嘴:“毕竟要靠云姐吃饭呢,不清晰点咋行。”
昌云笑:“你刚在我手背上写什么?”
吉遥说:“番号。”
“什么番号?”
“咱俩的番号,嘿嘿。”
“咱俩还有番号?”
“嗯哼,你猜猜?”话说完,站着愣了会儿,接着,低头,两只手在身上四处游走,眉头轻皱,像在找什么东西。
昌云还在认真想着所谓的番号。
没有人声的空间安静非常。
吉遥边翻口袋边开小差:“你爸妈回房间了?”
“嗯,我也没看见什么时候走的。”
犹豫了会儿,吉遥问:“你每次回来都这样?”
“差不多,我妈总是到处给我找对象。她控制欲太强,我偏偏不爱被人控制。”
吉遥叹口气,叹完又开始嘀咕:“震来震去的,搁哪去了……”
昌云奇怪:“你找什么?”
“手机——”刚说就摸到了,锲而不舍的震动敲得她指尖发麻。吉遥抓抓头发,无语:“跟我的手机放一起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哎,张籍的电话。”
昌云心不在焉,接过手机,一边接听一边叮嘱吉遥:“我房间有衣服,你去换一件吧……”
说话间手机接通。
昌云:“喂,张籍——”
吉遥口语问她:哪一间?
昌云把手抬起来,蓦的,愣住了。
吉遥:“……”
昌云渐渐皱起眉头,手放下去,五指蜷曲,指节发白。
灯光慢慢显得惨白。
吉遥皱起眉。
昌云闭眼:“我现在回来。”
吉遥心一沉,昌云看着她,说:“我得回趟南京。”
“现在吗?”
“嗯。”
“我跟你一起吧?”
“……事情有点棘手,你去了我可能关照不到你。”
“没事啊,我就在你旁边陪着你。”
昌云说:“没事。”她笑笑:“过几天就回来。”
吉遥不敢相信她。
昌云拍拍她肩膀:“替我看好春醪。”
“……那你照顾好自己啊。”
昌云边笑边对卡包和钥匙,确认无误后往门口走:“我不在你回家待着吧,别老吃外卖。”
吉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有事给我打电话。”她叮嘱。
“好。”
“到了跟我说!”
“好。”
“开车开累了歇一歇,不能疲劳驾驶听见了吗!”
换鞋,开门,昌云笑:“先去换件衣服再睡,我爸妈问你就说工作室有急事——走了。”
“……好。”吉遥乖乖站在屋里。
一室明亮光影,她眼睁睁看着昌云走出去,走进黑暗,然后门关上了。这间毫无昌云气息的房子,更让人觉得孤寂了。
原地愣了片刻,吉遥默默走到客厅的窗口,扒着窗台往下看。
昌云刚坐进车子,吉遥仿佛听见她关车门的声音,她盯着车看,不眨眼,心想昌云应该在系安全带,不一会儿,车屁股上的红黄灯齐齐亮起。
车准备出发了。
吉遥混混沌沌的想:好像忘了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