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走到内殿门口,见本应在里头侍候的宫女竟在门外跪得整整齐齐的,纹丝不动宛如泥胎,顿时横眉厉声道:“娘娘呢!”
有人应她,声如蚊蝇般:“知书姐姐快进去看看吧,娘娘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咱们都被赶了出来”
知书心知不好,口里喋喋不休地骂着那方才泄事的宫女,急得提着裙子就往里跑。
她绕过叠翠屏风,见殿里头已经是一片狼藉。
檀木的妆奁盒子敞着口歪在地上,各式的金银珠钗三三两两地散在桌脚本摆在小几上的珐琅花瓶也跌得稀碎,并着凌乱的花枝混迹在一滩水里。红凤烛台倒在地上,上头星点似的火苗明灭着,知书赶紧上前将火踩熄了。
碎瓷片迸得满地都是,知书在缝隙中下脚,跳着往里头走。她走了四五步,打了帘子进去,听得“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紧接着,又是“哧啦”“哧啦”的脆响,必有人在撕扯轻绸。
她拐了个弯,果见皇后着一身月白色单衣扑在榻上,手里着一匹纱,皇后的力道很大,全然不似一个病中之人该有的羸弱。
“皇后娘娘!”知书惊呼着冲过去,膝盖一软滑到皇后脚下跪着,上手将皇后正作践着的宝贝夺下来扔在一边,“这霞影纱,您平日都舍不得用的,今日为何”
皇后小脸酡红,颌角的汗黏着头发,一双凤眼目眦欲裂般瞪着,鼻翼翕动得厉害。她抬头见了来人,不由分说便是一巴掌甩在知书肩膀上。
“你还有脸来见本宫?”
皇后喉间“嗬嗬”两声,话里带着浓浓的哭腔,绝望地睨了知书一眼。
“你你瞒得本宫好苦!”
她像是心痛欲死,颤着左手捂上胸口,两弯远山黛紧紧蹙着,如涸辙之鲋般呼呼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本宫时运不济,是天要杀本宫!”。
“本宫就说,皇上怎么会突然青睐善儿,原来原来都是你们哄本宫的!”
语毕,她顺势倒在绵软的被衾里,低低地哭着,口里念着“善儿”“善儿”。
皇后那一掌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打得知书胳膊都麻了。知书愣愣地看着疯魔的皇后,脑子乱得厉害,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觉心如刀绞。
她深知皇后心性,如今皇后已然晓得此事,除非自己想通了,旁人再怎么宽慰也是无用的。
她心知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伤心得肝肠寸断。知书抿了抿唇,伸手搭上皇后的瘦削的肩,恳切道:“娘娘好不容易将养好了些,何况小皇子早晚都要去撷芳殿的,您”
“小皇子是长子嫡出,日后是要做咱们大楚君王的,皇上并非薄情之人,是当真喜欢他的。”
她叹了口气,反正事情败露,也不必日日悬着一颗心了,索性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都是奴婢擅作主张,只是那个时候,娘娘命悬一线,若是没了盼头,只怕是”
“任凭娘娘发落,知书绝无怨言。”
皇后渐渐止了哭声,挣扎着坐起来,自己将气儿喘顺了。知书在一旁默默看着,也不知皇后是缓过来了,还是闷着不发作,正要开口问,却听得皇后翻身下来,趿着鞋子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