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峤是从一汪水洼里清醒过来的,准确地说是呛醒,鼻子眼睛被污水洗刷到没有知觉,强行坐起来看到被树叶和藤草遮蔽的天空,灰沉沉的。
没有信号,没有地标,没有人影。
这是片狭长的弧形荒岛,东西不足两公里,四面环水遍布森林,植被形状很古怪,弯弯曲曲交错依附而生。
备降时这片岛并不在候选区域。
离开塔莱二十五分钟,医疗机显示故障,高度不断下降,罗盘根据地势挑选出最佳的备降区,可方圆五公里都没有这片岛。
跳伞后,他的身体支撑不住,最后的降落点完全无法控制。
手臂上的绷带跟从泥水里捞出来一模一样,除了能让他的伤势恶化之外并没有什么用而且这片林子常年不见太阳,闷热潮湿,在生存条件之前,是他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支撑他有足够的力量活下去。
如果4小时之内和外界联络不上,等同于宣告他死亡。周峤的唇边浮起一缕笑意,四年了,自从离开亚丁湾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提起这么大兴趣。
一瞬他又回到暗无天日的血腥味里,人质武器还有雪花一样飘落的英镑和美钞,阳光下与海水上,那似乎成了一个平行的游离在外的世界,没有法律秩序和道德。
“,你喜欢钱吗?”
“,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你天生就是这里的王,你应该横行在海上,你的灵魂是属于这片海的,是你的灵魂召唤了这片海的生灵,我们才能有无尽的财富!”
扭曲的面孔和口音鬼魅一样在眼前穿行,伸长变形成一个又一个骷髅,张开黑洞洞的五官朝他扑过来,嘲笑愚弄:
“,你是个懦夫,还是个叛徒,你应该去地狱里,你去地狱吧!”
周峤抿紧双唇。
他的伤口恶化了,有高烧,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这片林子有生物的毒株,中枢神经已经受到了感染。
必须先离开这里。
起身的时候,身上的背绳被高处的树枝缠裹住,拉扯拖拽的时候,伞面从树冠上扑下来,还带下来一个人。
“李昌元?”
他伸手探了探,鼻息还算均匀,只是被震晕了。
阿公迷迷糊糊醒过来,看了他一眼,笑着:“崽啊,放学了,好好写功课?”
周峤笑笑,背包里翻出把生存刀割破干净的一次性内裤,割成长条扎紧伤口,系结的时候,阿公才彻底清醒:“哦,阿峤啊,伤口又疼了?”
周峤不答,反问:“想孙子了?”
阿公低着头,很久才嗯了声:“想家了。”
周峤撑着手臂站起来,再扶他:“走,咱们回家。”
“阿峤,你走吧。”阿公拍拍他的肩膀,笑起来,“别管我,我活不了多久。”
“阿公”
“你看看,我的腿。”阿公打断他的话,然后拎起堆满泥浆的裤管,直到一个扭曲的弧度,“引导伞半路就故障了,我们都是救援出身,难道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走吧阿峤!”
周峤摇头:“没有人会比你我更专业,你在救援队已经二十年了,难道你不明白放弃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