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试探海边的浪花,只用脚趾轻轻触了下海水,知道冷热深浅了,便收回了脚。这半年来,他了解得越多越失望,当代中国的文学发展令他唯感生不逢时,他接受不了这个现状,所以不知何去何从。老丈人不过是那海边的海风,他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周三上午,桂英心绪惶惶。Joden和李姐矛与盾彼此相对,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李姐这边。昨天直面拒绝了Joden伸出的橄榄枝,虽李姐高兴了,可Joden毕竟是公司总裁,倘若公司能再活三十年,那时候的掌托人定是Joden无疑。如今这般,不知Joden往后会如何对她!
下午两点,马经理被喊去开会。之前丝毫没动静,不知开什么会,桂英只管带着笔和本子去了群里通知的大会议室。进了会议室,公司的业务员出了外出谈业务的基本全到了,没多久杂志与网站的业务部经理杨勇也到了,Joden最后进了办公室。
“好,都到了是吧?”今天Joden主持会议,落座后左右张望询问。
“不多耽搁大家,今天把大家招来主要是宣布个通知。经过公司高层的讨论和研究,我们安科展的业务员花海洋从今天开始,担任咱们杂志的业务部经理,原先的杨勇杨经理现在主要负责公司的几个网站和新媒体的业务……”
真是会挑日子,昨天李姐去了广西出差,今天就有人员调动。Joden在领导的位子上讲述人员调动的原因,马桂英一双眼急速地瞥了瞥杨勇。杨勇脸上的惊诧不亚于自己,看来杨勇事先也不知情。马经理沉了一口气,花海洋是展会业务部的骨干,手里握着不少资源,如今跳过去当经理,不知原先既有的资源会怎么处置。
Joden在上面讲着,底下的同事几乎无一例外地先看看满面春风
花海洋,再瞧瞧一年乌黑的杨勇,最后不忘扫一眼胖大姐马经理。桂英也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向了花海洋。今天的花海洋格外得意,灰色T恤、利落寸发、黑框眼镜、满面笑容,时不时低头记记笔记,或者目不转睛地凝视Joden。事已至此,桂英只得演出一副早已知晓的表情,如定海神针一般定住业务部其他业务员的心神。
忽然间马经理自觉浑身上下通透了。倘若Joden昨天不是真心邀请她,那便是有意试探她了;如果是试探,那花海洋和Joden是否早已通过气了。倘若没通气,Joden怎么可能那么有底气地先笑着亲近她后又急速冷落她。
花海洋这人向来油滑,没皮没脸的特能说,多年的仇人见了面照样能笑呵呵地讲笑话,喜欢他的人不经意全成了他的眼线。从一进公司他便开始奉承,大大小小的领导个个巴结,桂英骨子里瞧不上他,可他的业务偏是数一数二的。单说业务能力,花海洋还是令人佩服的。
“那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马经理、杨经理,你们两个部门有变动,有什么意见现在提出来,咱一块解决!”十几分钟后,Joden讲完了话,主动询问坐在他两边的马桂英和杨勇。
杨、马二人互看了一眼,杨勇先开口:“没什么意见,呃……过后杂志业务这块有些事情要和花经理交接一下……”
杨勇还没说完,花海洋急着表态:“这个没问题,待会我去找杨经理!”说完又一副油腻的谦卑之态。
“马经理呢?”Joden十指相扣,嘴笑眼没笑地问桂英。
“那他展会这边的客户……”桂英问。
“哦!这个你不用顾虑,我和老钱总还有你们李总已经商量过了,展会那边的业务他照旧!”
桂英一听,既然老钱总拍板了,她个小小的经理还操心什么呢。于是马经理放下了笔合住了本子说:“没什么问题了!”
如此,几十分钟的会议结束了,几十个业务员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桂英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喝了好些冷水静神,然后马上给李姐发消息,将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果真,李玉冰对花海洋的调动一无所知。两个成熟又理智的女人并未多聊,讲完事件原委各忙各的。
这么多年了,桂英一直受李玉冰的帮衬和提携,信得过她,所以无论Joden如何出招,她始终是站在李姐这一边。以后的日子怕是有些难过了——马经理在办公室里发着呆,暗暗怪罪老钱总给公司出了这么个大难题。
“你是不是待会儿要去接漾漾?”下午四点,老马见致远出了屋收拾东西,他专程走过去询问。
“哦对!幼儿园四点二十放学!我现在过去!”
“你等下,我跟你一块去接她!屋里闷,我刚好出去走走!”
“哦好啊!”致远欣然。
两爷们一前一后地去了漾漾的幼儿园,十来分钟后接到了小孩,致远提着袋子去菜市场买菜了,老马单独带着漾漾走梅龙路回家。
下午五点的阳光还是毒辣,小人儿嫌晒,一路踩着阴凉地儿绕来绕去地走。老马脚伤刚好,虽不用拐杖了,受伤的地方还不能正常用力,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爷孙两隔着几米走在人行道上,小不点儿蹦蹦跳跳地在路上玩,老村长东张西望顾看往来的车。
“爷爷你看,这个花花很漂亮呀!”
“嗯!”
“咦狗屎啊!爷爷你看,好恶心!”
“嗯!”
“蚂蚁!这里有蚂蚁耶!”
“哦……赶紧走,别玩了!”一分钟走两米,老马忍不住催促蹲在地上拈蚂蚁的小人儿。
“当当当!”不知何时何地漾漾捡了一根擀面杖粗细的棍子,一路走一步捅一下地面。她忽地回头对爷爷说:“爷爷,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棍子拿回家!它是我的新玩具!”
“好!哼哼!”老马拎着小书包的右手又攥了根棍子。
“这是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漾漾说着在绿化带边蹲了下来,伸着小手在花丛里掏什么东西。老马见小孩儿玩得入神,也不打搅,掏出打火机和水烟袋,在树荫下抽起烟来。
“小花花……好香呀……这个叶子好脏呀……我喜欢这个……嘻嘻嘻……”漾漾自言自语,老马背对漾漾面朝大路蹲在地上抽烟。一锅烟完了,正要点第二锅,忽听漾漾啊地一声长叫,而后大哭起来。
老马扭头去看,只见漾漾举着右手坐在地上嚎哭,老头抓起漾漾的小手仔细一查——肿了,右手外侧的肉红肿起来!肯定是被蚊子咬了,老马吹着气安慰了几分钟,漾漾越哭越惨,手上的包也越来越大。老马一捏,还是硬的!难不成是蜂蛰了,老头赶紧拎起书包抓起棍子,拉着漾漾往回走!
奈何漾漾哭得走不动,老马没法子,心慌了也乱了,原地转了两圈踱了几步,最后只得抱着孩子往回走。老马抱着孩子拎着东西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路上漾漾哭得激烈,引得路人奇奇怪怪地盯着老马——怀疑他是拐子呢!十来分钟后到家了,漾漾还在哼哼着哭,老马不知家里的清凉油、风油精放在哪里,急得到处乱翻。
幸好致远后脚回来了,一进门先听得孩子哭,后听得有人在屋里翻东西,这一问才知漾漾被虫子咬了。待致远前去看伤时,那小手早多出了核桃大的一疙瘩肉来。致远一见心里吓了一跳面上理智冷静不改色,他先取来病历本,抱起漾漾跟老人了招呼,而后去楼下的药店买药消肿去痛,再去社区医院里挂号看病!
漾漾哼哼唧唧地哭到了六点半,这才见到了医生的面。医生看的时候手心手背早全肿了,那医生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只说如果不是被蜂蛰的就是被毒虫咬的,被虫咬以后引起了过敏和炎症,所以肿胀得比较严重。医生开了消炎和去过敏的药,父女两这才定了心回家了。
回家后致远什么也没说,给漾漾取了些零食,托老人照顾孩子,自己一转身进了厨房忙着做饭去了。老马不好意思,绕着两眼通红小脸肿胀的漾漾走过来又走过去,不知该说什么。八点多桂英回来了,一开门见三个人在吃饭,心里纳闷怎么今天吃得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