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不更有些后悔,他既然已经看出一些苗头,早该做出些表示的,也不至于到了现在坐都坐不稳。他见张绣又取了一支竹令,念道:“席间姓彭者饮一杯。”彭不更终于坐不住了,他扶着桌案一把站了起来,指着张绣的鼻子叫道:“张将军,你竟如此无礼?酒喝到现在,为何只是我与羿先生饮酒?”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在席位前摇摇晃晃的,几欲跌倒。
张绣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渐渐的有些发冷,他说道:“彭将军,你喝醉了。”
彭不更大着舌头道:“我没醉,我醒着呢!我就想问一问,你这酒令到底怎么弄的,姓彭的饮一杯,合着是专门对付我来的。”
张绣却不答,他对着帐外拍了拍手,笑道:“来人,带彭将军回营歇息。”
帐外走来四名军士,要去扶彭不更。彭不更一把将其推开,自己也轰隆隆倒在地上,摔碎了面前桌案。
张绣使了个眼色,那四名军士便俯下身子,要抬彭不更出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羿小狐突然开口了,他斜眼看了看那几名军士,说道:“我的人,我自会料理,无需将军挂怀。彭将军,你可还能坐得住?”
彭不更忙起身道:“自,自然!”
羿小狐点了点头,“那就暂且在一旁坐着。”他抬起头盯着张绣,嘴角带着笑意,说道,“将军行的一手好酒令,刚刚这几十轮,我等也算是见识过了。只是羿某人对这军中酒令知之甚微,多少有些难以尽兴。如若不弃,不如撇开这些繁琐物事,咱们另行置饮。”
张绣微微错愕,反问道:“干喝?”
羿小狐笑道:“干喝!”
张绣脸色一凝,重新打量了羿小狐一番,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就拍手叫了一声好,对着帐外吼道:“左右,去库中搬酒来!”
帐外早有人快步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几十坛酒满满的堆在了帐内。
张绣抱起一坛,一把拍开上面泥封,哗哗倒了一杯。酒水漫溢而出,洒了一地。张绣一口饮尽,拿空杯子对羿小狐示意一番,说了一句,“请!”
羿小狐哈哈笑了两声,他摇了摇头,道:“难怪都说宛城男儿无甚气量,就这般饮酒,喝到天亮也不会醉。来人,换大碗!”
张绣眉头一紧,看向羿小狐的神色又变了。他点点头,说了声“佩服”,就命人取大碗过来。几息过后,帐外军士抱来一叠大碗,放在帐内中央。
羿小狐拿起案中酒杯,扬手摔了个粉碎,之后就起身走到中央,拿了一只大碗,拍掉泥封,倒了满满一碗酒,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他对着张绣亮了亮碗底,笑道:“张将军若酒力不支,可以小盅作陪。”
张绣嘴角抽了抽,说实话,他见过喝酒拼的,但没见过这么拼的。有人喝酒不要脸,他喝酒却不要命。原来一心想着把他们灌醉,这才好便宜行事,可眼下情景,却截然相反。
这小子不仅没醉,反而更加来了劲头。自己今天若不将他放倒,倒显得宛城当真没有男人!
他耳边还回荡着羿小狐那句“难怪都说宛城男儿无甚气量”,脸上却已经因为怒极反而笑了起来。张绣连连点头,说了几声好,也将手中酒杯摔得稀碎,拿起大碗,倒了个水溢,双手端着,咕咕喝了的底朝天,连一滴酒都没有落下。
于是,二人就这么拼起酒来。贾诩在一旁自酌自饮,似乎一切跟他毫无关系,二人饮酒,全属自发,不过是意气所至,与什么酒醉行事的阴谋算计毫不沾边。
但这些也只是他所表现出来的而已,在羿小狐与钟无期的心中,到底是个情况,他们也早就已经清清楚楚。
他见过太多这种场面,以前曹操与人饮酒时,也遇到过许多阴谋暗算的事情。钟无期不饮酒,也不能饮酒。这是他既定的规矩。他是拿剑的,拿剑的人要时刻保持清醒,提防有人暗中下手。
他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羿小狐,甚至是去拼命。
张绣虽然不敢动他,贾诩虽然不敢动他,但钟无期仍不能保证羿小狐的安全。夏侯氏的人,尤其是夏侯杰,是否也已经赶到营中,这一点他不确定。他们若要弄死羿小狐,不过两名健卒的事,再简单也不过。甚至都不需两名,一人足矣。
钟无期并不知道羿小狐的酒量,但他知道羿小狐做事一向懂得分寸。他既然敢如此对饮,多半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至于张绣,他若醉了,倒是方便自己行事。
因此,钟无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天这场鸿门宴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倘若果真有人要等羿小狐酒后下手,凭自己这把剑,定要先将张绣拿下,再做计较,绝不能失陷在军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