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国都落雍,郊外。
赫连青已经许久没有来到家中的牧场了,听说今年遇到了大旱,牛羊吃不到新鲜的青草。许多刚生下来的幼畜,奶水喝不饱,长得十分瘦小,站都站不稳,有的甚至活活饿死了。牧场青黄不接,幼畜都还没有长大,粮草欠收,只能杀了成年的牛羊,度过这样的难关。
这在草原上其实是大忌。万物生长有它的规律,世代繁衍,才有了一直维持下去的可能。而今因为饥荒,幼畜都不能保证活下去,就杀死成年的牛羊,这便很有可能断了代。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比杀了幼畜来得好。
“这是草原上的神在惩罚我们。”在牧场放牧多年的独眼老伯说道,“前些年,草原上的部落没有放下长刀,自相残杀。天神厌倦了草原上的贪婪,所以来惩罚我们了。”
远方的秃鹰盘旋在四周,等着下一个死物。
“真有天神的话,我们供奉了这么多牛羊美酒,我大食这么多年来理应受些庇佑了。”
赫连青向后看去,是赫连碧。他是赫连青的叔叔,也是大食的第一将军。
“叔叔。”他喊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父亲染上了些许风寒,头痛欲裂,故送来了两只猫头鹰,这个炖了吃可以医治头痛。”
说着,他将马拴在篱笆上。
赫连碧,是全草原上最勇猛的武士。据说他在九岁那年,便独自杀死狼群中的狼王;十七岁那年,大君召集草原的勇士比武争夺公主,赫连碧打败所有人,成为了驸马。同年,他入了大食的军队,在那之后,他屡夺奇功,最终当上了大食的大将军。
“草原上的草不够牛羊吃,也快不够人吃了。”他说道,“这日子,一天比一天糟糕。”
赫连青的确听闻过此事,有的部落,据说已经开始吃人肉了。
“草原怎么会变成这样?”他问道。
赫连碧喝了一口酒袋中的酒,“这是三年前酿的青稞酒,我本打算留着等来年沐血节再拿出来庆祝的,但如今这世道粮食都不够吃的,这酒留着还有什么好庆祝的。”
沐血节是草原上最重要的节日,秋日之时,为了庆祝丰收,将牛羊之血涂在额头上,以表感恩上天之情。
可如今,的确看不到来年的希望。
赫连青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青儿,你要记住,我大食的草原,人们说是水草丰美,但相比南国的那些水田,便什么都不是了。饥荒从今年春旱便开始了,加之前些年来,草原上的人口变多了,要喝羊奶,吃牛肉的嘴也变多了。怎么办呢?那就养更多的牛羊,牛羊把一片又一片的草啃光了,露出一片片光秃秃的沙地。牛羊本就没草可吃,一不下雨,草就更长不出来了。”
“那该怎么办呢?”赫连青听得入了神。
“是啊,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将草原上的人除去一部分,让其他人享用有限的水草吧?”赫连碧凝望着远处,越来越多的秃鹰聚集了过来。
“这当然不行。”赫连青说道,“每个人都是无辜的。错就错在天神,没有赐福于草原,反而让灾难降临。”
“不。”赫连碧听着他幼稚的话语,竟觉得有些可笑,“错在我们大食,只有草原和高山,没有更肥沃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