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图书里的维兰斯德,几乎是崩溃一般的状态。
他因为几天前吃坏了东西,昏迷不醒好几天,醒了之后,因为是病号的缘故,也没人给他安排工作,于是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泡在图书馆的单间里。只有依米瑟尔,这个隐修会中平时根本不会看这样小人物的人,偶尔会过去看他一眼。
而今天,维兰斯德,一如既往地在翻着书。
他这几天最先翻开的一本书,是一个叫做奥洛尔帝王家世及其谱系的系列书,每一本都比一个吧的电脑机箱大上一圈,一共七本,分别记载着这个世界上各个大国中主要家族的起源和传承。
先不说看得他眼花缭乱的人名,单单是地名,他就已经看得头昏脑涨,什么加息塔利亚、什么弗伦索西亚,什么佛罗萨克斯。让他想起学生时代见过朋友玩一个中世纪角色扮演类游戏,那里面什么安纳托利亚、安达卢西亚、大斯堪的纳维亚之类的地名,让他顿时没了兴趣。但是现在自己又不得不了解。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图册和几本比较基本的史诗。
金狮传,讲述大空位时期统一整个奥洛尔,立下大空位后第一部大陆通行法的皇帝卡洛斯一世征战四方,外交斡旋,最终如何君临奥洛尔的故事。
佩兰战争,讲述弗伦索西亚国王,伦培尔佩兰,从北方归来后,强军富国,吞并邻国伊斯卡尼亚,击败自东边大沙漠入侵的砂人,又武装接管了阿罗尼亚,最终加冕成为南境皇帝的故事。
多亏了这两部叙事还算让人心潮澎湃的史诗,他才算有一点的热情。当然还有一个就是一本奥洛尔地图册了,他并没有往后翻,只是一直看着奥洛尔全景图的那一页。最北边犹如一只巨鲸的佛罗萨克斯帝国,内部还有不少细线,他完全不准备更仔细地了解。和佛罗萨克斯相对,版图像是一个杠铃一般的南境帝国,最东端是他所在的阿罗尼亚,最西端是弗伦索西亚,而中间就是伊斯卡尼亚。
当然,还有大小差不多是两个大帝国的三分之二的瑞奇尔德邦联,它位于整个奥洛尔的最中央,内部也是不少细线,上面标着通用语的数字。大陆的最西端,是多山,如同把无数触手伸入大海的章鱼一般的加息塔利亚。隔海相对的还有一片海岸线不甚明了的大陆,上面用细线标清了奥洛尔各个大国的势力范围。此外,就是南方大海上碎片一般的岛屿群,上面只标着一个名字,布里托尼亚。
他勉强记住了这些地名,从这些中解脱出来,又经历了一次次来自依米瑟尔的小考。最终,他终于记下来了这些极为基本的国家名称。今天,他又开始阅读一些民俗相关的书籍,来了解奥洛尔的基本信仰。
随着熟悉的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传来,几乎已经读不进去哪怕一个词的维兰斯德终于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依米瑟尔又来了。
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岁的女孩有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眼中,仿佛有更为古老的什么东西正在流动。好比许多作品形容女孩的眼睛,都会用水来做比喻,但是又有谁想到过,这世上每一滴水,都有着上千万年岁月的沉淀。如果非要让维兰斯德形容依米瑟尔的眼神,那就是水。
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但仍在流转跃动的水。
这个女孩,此刻又坐在自己面前。眼中,却不像以往那样明亮清澈,而是如同深海的暗蓝色,没有光彩,仿佛要把人吸入其中一般。
“怎么了?我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
“你精神才不太好。”
“哦,抱歉,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没什么精神?”维兰斯德看着没好气的依米瑟尔,苦笑着说道。
“翻了几天术式相关的东西,能好到哪去?”依米瑟尔毫不注重姿态地打了个哈欠“你妹妹那件事,我查了一下可能的原因,情况不是很乐观。”
听到这句话,维兰斯德顿时心里一沉“怎么,不是很乐观?”
“我这么说吧,”依米瑟尔揉了揉眼睛“这个世界的神,想要从虚空中复苏,他们已经开始尝试牵引别的世界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以此来达成他们回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这个世界的神?你是指奥萝拉、佛洛萨这类的?”
“呵,背得挺快,不过不是你能在书里找到的神,而是古代神,”依米瑟尔站起身,目光在地上扫来扫去,不知在找些什么,终于她找到了一块花纹地砖边的把手。她往上一拉,一个铁制的活板门被拉了起来,而下面躺着一本不是很大,和教辅书差不多大小的黑色书皮的书。
依米瑟尔把书捡起来,丢在桌上“几个金狮时代专门研究遗族的学者的考古记录,这个世界在接近一万年前,存在一个和神明共生的文明,我们称其为巨兽,他们自称日轮选民。日轮选民使用术式的力量,建设起了庞大的文明,而术式力量的源泉,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神。”
“但是那些神,被击败了,”依米瑟尔瘫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至高神奥罗瑞尔创造人类,然后帮助人类毁灭了巨兽文明的几乎一切,最后,派出了他的不朽军团,消灭了这世上所有的古代神。这些被毁灭的古代神,在复苏。”
“你的意思是,我和我妹妹是被古代神拉过来的?”
“是的,但是有一个很不妙的消息,我要跟你说,”依米瑟尔仰头朝天,闭上了眼“我查了一下教廷审判堂的记录,你这个情况大概有个几千例,死而复生,然后自称从未来来的神使圣人,结果被抓起来烧成灰喂了猪。真是低估了至高教会的智力。”
维兰斯德脑中顿时如受雷亟,轰的一声,仿佛一切都崩塌了。他来到这里的意义,似乎变成了很简单地躲债。而那个女孩,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女孩,可能早就消失了。他在这个世界,过往再没有任何意义,他能,且只能作为维兰斯德活下去。
看着维兰斯德没有半点表情的脸,依米瑟尔坐起来,敲了敲桌子“别一副死人脸样子,我大概给你列一下可能性,一,你妹妹来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你去救她,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二,你妹妹被丢到了过去,但是没有像个傻子一样装腔作势,然后平安地活过一生。三,你妹妹像个傻子一样被烧死了。四,存在一种极低的可能性,那就是你妹妹在未来,既然他们会把人送到过去,那自然会把人送到未来,你妹妹可能被送到了未来的某个人身上。”
依米瑟尔说了这么多,用处并不大。他能救回妹妹的可能性,只有第一个,而其他三个中,第四个遥遥无期,另外两个没有半点希望。
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此时此刻,学习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作为“维兰斯德”继续活下去而已。他的妹妹,已经不存在了,那个身为他妹妹的女孩,此刻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历史长河之中。他已经经历过的二十多年时光,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
不,他没有经历二十多年时光,他是维兰斯德,一名日轮遗族,今年十七岁。
“我,去睡了。”他站起身,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疲惫过,仿佛一切的力量,都随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随风而去了。他甚至不想知道,日轮遗族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也不想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瑰丽的故事。他只想躺下,睡一觉,忘掉一切,忘掉那个有飞机、手机、电脑的世界,忘掉过去,等他醒来,他的身份,是维兰斯德。
那个为了寻找自己的妹妹,丢了工作,穿越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兄长,再也不存在了。
躺在床上,仿佛有什么来自幽邃的鬼怪缠绕着他的精神一般,将他拖进了无穷的黑暗。
他并不感觉自己睡着了,仿佛是醒着一般。整个身体无比疲惫,但是精神却仿佛喝了几杯咖啡一样亢奋。他站在虚幻的梦境中,那是一个傍晚,他下了班,又结束了晚饭点刷盘子的兼职,去接他的妹妹。
“哥,你那边压力是不是有点大?要不,我也找个兼职?”
“哥,上次的竞赛名次不高,但是姑且拿了奖金,你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