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微雨正飘,似笼轻烟。落雪撑了油纸伞,沿着青石小道来到一个杏花林子前。放眼一瞧,杏花如雪,枝木交错,深深烟雨,朦胧迷眸。杏花深处,晃见一个白衣的公子,白发蓝眸,正是子桑容月。
子桑容月在杏花林子深处缓缓走着,拿着一个布袋子,捡着地上如雪的杏花,微雨沾湿了衣裳,却不自知,尤自捡着杏花。正蹲下身,面上蓦地不再飘雨,抬头一看,一把油纸伞遮了自己,再一看,原是落雪来了。
“雪儿,”子桑容月唤了一声,站起身来,从落雪手中拿过油纸伞。落雪看子桑容月已给雨湿了面,道:“好生着,落着雨,不打伞便来这里。湿了面,发也湿了。”
子桑容月一笑,道:“容月来捡杏花,要葬下呢。”落雪看子桑容月手中几乎装满了杏花的布袋子,轻轻一笑,道:“没承想,你这样的人,有时候也这样任着性子。”
“这些花落了可怜,容月捡了些,葬在姨娘殿里。以往母亲说,姨娘喜欢葬杏花,每一季末都拾了杏花葬在殿里的红豆树下。”子桑容月道。落雪看一地杏花,道:“容月,你带我一同去罢。”
“雪儿肯去,自然是好的。”子桑容月温笑说道,落雪拿过子桑容月手里装满杏花的布袋子抱在怀里,子桑容月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牵着落雪的手,道:“落了雨,地滑一些,雪儿小心些。”
落雪点了头。二人出了杏花林子,沿着青石道去,不久来得昨日到过的殿。
烟雨些止,杏花却落如雨。子桑容月收了油纸伞,二人来到红豆树下,树叶间积水落,凉凉冷冷的滴在手上。
子桑容月入了殿里,拿来花锄。落雪欲拿花锄锄地,子桑容月笑了,道:“仔细弄脏了衣裳,容月来罢。”落雪便点了头。子桑容月用花锄刨出一个浅坑,落雪蹲在地上,将布袋子轻轻放进坑里,瞧着土渐渐覆上布袋子,眼眶子红了。
风拂过,红豆树间绿叶飞动,几滴积水落在落雪脸上,倒像是落成了几道泪痕。
待葬罢杏花,子桑容月在落雪面前蹲下,看她通红的眼眶子,又见她面上几道水痕,轻轻叹了一声,用衣袖轻擦她面上水痕。
“姨娘会喜欢的。”子桑容月温声道。落雪听了,眸中泪水猛然掉落,止也止不住。泪水纵横,不觉间模糊了视线。
子桑容月牵着落雪起身,轻擦她面上泪水,道:“雪儿怎么又哭了,可是容月说的话伤了雪儿?”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摇了摇头,道:“容月,我知晓,你从不想伤我。”
滚烫的泪水滴在手上,子桑容月看落雪一张苍白的小脸,顿了一顿,欲擦她面上泪痕,她却扬起红袖,一下抹尽了面上泪。子桑容月蓝眸微荡,还是收回了手。
因风起,红豆树间绿叶沙沙作响。落雪看莹绿的叶子,长睫扇了扇,轻声喃道:“红豆红豆,相思在南国……”声音却小得自己都听不得。
天阴起来,又落起雨来。子桑容月撑开油纸伞,将落雪牵到伞下,道:“回罢。”落雪抬头瞧一眼子桑容月,道:“容月,这一世,我还能回南山吗?”
雨打伞面,响清脆。子桑容月看落雪一张脸,没有说话。默了一会,落雪笑了笑,子桑容月不肯同她说的,自然是不好的。低下了脸,道:“既不能回了,我便陪着你罢。”
“陪着容月?”子桑容月一笑,轻轻问道。偏过脸看落雪,却见她一水眸中红光现,心蓦一惊。是匪终之剑的邪煞之气!
落雪看青石板上如雪的杏花,一双凤眸迷迷蒙蒙,道:“我陪着你。除了陪着你,我不知晓我还能做什么……”
子桑容月伸手将落雪鬓间乱发别至耳后,温笑说道:“容月自小便是一个,孤寂惯了。雪儿不愿,不必要陪着容月。陪着容月,太累了。”
“容月……你不信我。”落雪水眸一敛,说道。子桑容月笑了笑,蓝眸一荡,道:“容月不是不信雪儿,只是,不敢带累坏了雪儿。”
“我这样的人,你还怕带累坏了?若要这样,这天下之人,你怕是一个不敢劳累了。”落雪抬头看子桑容月,笑道。子桑容月看落雪嫣然笑颜,心间一窒,捧起她半边脸,温声道:“雪儿,难道,你就舍得神人之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