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老爷流泪道:“说什么‘死’,你要陪着我长命百岁!”
“老爷啊,风临城正在重演毁灭的历史,”太史夫人被这一想法牢牢束缚住,早已深信不疑,“……而我,这个外来的女人,跟史书中说的一样……正好扮演了引地鬼进城的角色……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太史老爷沉默半晌,太阳穴隐隐作痛:“心不动,则风不动。风临城和太史族的灾难,终究起源于我自身。这就是定论,你不必要跟我争。”太史老爷吸了一口气,抓住夫人的手,将她拉到眼前,端视着岁月痕迹下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其实我也有话没告诉你,才引得你如此自责。现在告诉你吧。”
夫人还想争辩说,实际上是因为自己命中不详,七杀棋子落于风临棋盘上,必生灾祸。然而神之界的一剑封喉,让每一个与她身世有关的字眼都不能出口。
“金乌神不肯降临,风临失去保护者,全是因为我的信念动摇,我以为——神已经死了。”
突然刮起的风吹开了闭合不严实的窗子,红烛烛火猛地摇曳下,几乎熄灭。没有光照的黑色空间骤然阴冷无比,太史老爷直觉背后一阵毛骨悚然的冰凉,不知是不是又被邪物附着身上。
婢女赶紧跑出来关上窗子,夫人看了看内室,两个孩子睡得安稳,遣走了婢女,跪在丈夫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
“金乌神不断轮回转生,每隔百余年降临一次,循环永无休止,怎么会死?”
太史老爷拍拍夫人的手背,告诉她。终于,他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顿觉胸口轻松许多。
“父亲在世时,反复叮嘱我兄弟俩,身为风临继承人,当以金乌为先,以城民为重,言行举止,自有法度,庆典礼仪,不可或缺,心诚意敬,是为神契所约定。父亲谆谆教诲,言犹在耳,我身为一城之主、太史本家长子,手持金乌约书,怎敢不遵从?十七岁时,父亲过世,亲族四起,觊觎城主之位,多亏二弟相助,才渡过难关。彼时我尚且不是风临城主,晨昏祷告,求金乌神赐予天象,才好出海请神归来,迎娶采柔,正式继承风临之位,便如父亲、祖父、先前的每一位城主那般,等待神赐梦境的出现。弱冠之后,一夜梦中,我见到一只鸟头鱼尾的小怪物,横尸在东海海边,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就是金乌神。”
夫人听得入了迷,听到“怪物”一段,大惊失色,不由叫出声来:“什么小怪物?难道是金乌神吗?”
太史老爷拼命摇着头,呼吸急促:“我不认为它是金乌神!怎么可能是呢?自开天辟地之日起,金乌神便存在于天地间,神灵伟大,光芒四射,呼而震天,动而撼地。那个小怪物,没有鲅鱼长,比乌贼丑,做了尸体也是个四不像!怎么可能是金乌神!”他抱头痛哭,将困扰了他几乎一辈子的噩梦倾诉而出,“我翻阅太史手札,百余记载,金乌神都是以展翅金鸟的形态出现,从未见过那种阴阳怪气的描述!我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
夫人赶紧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先人们的梦境记载有误?”
“不可能!我的爷爷、父亲,都讲述了同一个故事,不可能出错。我曾试着说与二弟听,他完全不信,斥责我着了妖魔鬼怪的道。”
老人咬牙切齿,双手捏拳,恨不得将那个噩梦砸个粉碎。
“在一切开始之前,在娶了你之前,我就被迷惑了。所以怨不得你。金乌神不可能是那种怪物模样,绝对不可能。而除了那个梦之外,我没有做过任何梦。哈,多么可怕啊。活了一辈子,居然反反复复只做这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