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爱情淹没了的少女,此刻但觉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对他是重要的了,再大的光明,此时她也会觉得是黑暗的,再大的快乐,此时她也会觉得是痛苦的,没有任何虚荣,再可以眩惑她,没有任何言词,再可以感动她,这原因只有一个,她已失去了她所爱的人,这感觉对于已将情感和身体完全交给宇文不弃的展如烟来说,甚至比她失去了自己还难以忍受。
他拜了几拜,才行站起,又走到假山左侧,找到两个土丘,他记得左首是大师兄徐兆文的坟,右边则是张老三周武、洪镖三个庄丁的埋骨之所,他也跪拜下去,默默的道:“大师兄,小弟回来了,张老三、周武、洪镖,你们安息吧,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说毕,也拜了几拜,才行站起。
他日光缓缓环顾着本来很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之感的后园,心中暗自忖道:“今晚只有在家中权宿一宵,等明天一早再走了。”
他正待回到前面去,到书房去权宿一晚,忽然听一缕轻盈而悠扬的箫声,远远传来!
“副堂主,他是青龙帮荆州分舵主五爪蚊陈昌的拜弟,五湖水妖牛良呀!他虽然不在帮,但经常做跑单帮的水客。去年他曾经在嘉鱼的太平口埠头,带了几个水客在顺昌老店,恰好碰上副堂主在店中宴客,他不是曾经以江湖同道身份,闯筵向副堂主敬酒吗?那次属下也在场,以后不时看到他在各地出现,听说生意做得很旺,当然是藉青龙帮的荫庇而发财的。”
宇文不弃似乎猛然醒悟了什么,仔细一想,心弦立颤,早该想到的竟然疏忽了,月华、月女分明是姐妹,月女便是黑衣蒙面妇,她姐妹为了达到使石中龙家破人亡的复仇目的,当然不择手段,难怪东方月华对褒内事这么清楚,进出自如,连地下密室的机关也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情绪立起浮动,他急想,现在该不该点破?
这时,场中又传来一声惨嗥,宇文不弃一望,正是一名丐帮弟子,在两名张敌环攻之下,失手被砍下小臂一节。殷红的鲜血,残白的断骨,加上满面惊骇绝之容,令人惨不忍诸!就这片刻时间,情势已经大变,丐帮弟子在敌众我寡之劣势下,已伤亡过半,剩下十余个武功高绝的舵主,仍在拼命苦撑,但显而易见,已到最后关头,再也支持不住多久了。
宇文不弃没说话,他没有再为这件事辩下去,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只要把老人家的意思表达了,也就够了。
其实,郭家人,郭家的任何人一个,虽然都敬仰这位展姑娘,没见过的也都想瞻仰瞻仰她的国色天香,绝代风华,但是除了无玷玉龙郭怀本人之外,对展姑娘之成为神力侯府傅夫人,多少有些不谅解,心里总不免有些芥蒂。
尽管展如烟曾经是展红绫的侍婢,但郭家人对展如烟又自不同,因为展如烟并不是当事人,也无法为展红绫决定一切。
悲哀而孱弱的“郭正义”被一种父女之间深厚而浓烈的情感所迷失了,当他第一眼看到这穿着绿色衣服的少女时,他心里就像是生出很大的激动,可是等他证实了这坐在他面前的少女,真的是他亲生的女儿时,他反而将这种激动压制了下来,天下父母爱子女的心情多半如此,他们往往愿意自己受着极大的痛苦,而不愿自己的子女受到半分委屈。
但是展如烟何尝知道这些,虽然,她对这瘦削而奇怪的老人,也生出一份难言的情感。
她果然从内室掌着一盏白瓷罩的油灯走出,放到小圆桌上,又轻俏的奔向内室,居然端着一盏碎花细瓷的茗碗,婷婷袅袅走近桌边,把茗碗放到宇文不弃面前,娇声道:“这盏茶,是我刚才泡的,还没有喝过,还很烫,公子不嫌简慢吧?”
宇文不弃看她端着茶碗送来的一双玉手,十指纤纤有如玉笋,尖尖的指甲上,还涂着鲜艳的凤仙花汁,越发显得轻红掩映,柔荑纤秀,使人恨不得轻轻的握上一握!
“这是你改变称霸江湖心意的具体证明,你不再以自己的利害为中心。”宇文不弃欣然说道:“展姑娘好像取代了你的位置,她正向雄霸江湖的道路上勇往迈进,与你的往昔心念有了利害冲突,所以往昔你把她看成死对头。让她出人头地吧!我的遨游五湖四海享受人生,比她活得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