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看李然,他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饿了,现在正把粘稠的菜汤倒碗里拌饭吃,听到这话仰起头说:“好事啊。”然后就低头往嘴里扒拉饭。
“我也去。”胡丽忽然说。她伸手把米饭推给我,又把面前的菜盘子向我挪了挪,拇指上的扳指碰到碟子叮当作响。
“好东西啊。”寡言少语的陈家人首先发声,盯着胡丽手上的扳指惊诧地看着左右的人,像是有些激动。
其他的人也见到了扳指,表示有些意外,陈家人看着说:“摘下来给我看看。”胡丽抬手要撸扳指,很快就有人阻止:“方道长送的东西,我们就不要沾手了。”陈家人怏怏不乐。
“你就别去了。”我看着她笑:“这么多人你还怕我出事?”
胡丽犹豫着:“我有些担心……”
“这么多人你担心什么,”李然笑:“那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他说的对,你就别去了。”
胡丽不再坚持,李然吃完饭,假模假势的要去算账,老板热情的说算过了。我们吃完饭打发同学回学校,胡丽迟迟不走,我又劝了她好一阵,她才对我说:“小心点。”我答应着和李然上了车。
大部分人驱车离开,只有两辆车随着我们绕过学校去土庙的方向。李敏也随我们在同一辆车,强打笑颜,有一搭没一搭的陪我们说话,司机不时回头问我驱车的方向是否正确。其实就这一条路,周围都是积雪覆盖的草地,枯黄的蒿草从雪里支出来。路过池塘借着窗外的光看到冰面闪着青光,厚厚的冰层沉重的压着,坚固且结实,没有生气。
到了土庙前李敏递我个包,告诉我进去先点燃黑白两色的蜡烛,撮个土堆点三根香插上,烧掉包里的黄纸,然后用红带子把额头扎上喊女鬼的名字,直到把她喊出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
我知道各种怪诞的举动只要沾上鬼神两个字就会变得神圣而庄严,而且不容人去质疑,所有的科学逻辑在装神弄鬼的仪式面前都变得荒谬,而且人在面对这种仪式的时候会很自觉的顺从内心深处的某种倾向的引导,自然地走入暗示的神秘氛围中。
李敏把包递到我手里的时候带着仪式感,让我很自然有种崇高的情感升华,像是组织上把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让我不得不接受,这种感觉既可笑又可怜。
没想到我又拿着黄纸来到这里,只是心情没有上次那么轻松,莫名沉重的情绪沉甸甸的压着。四周黑洞洞的,只有车头对着土庙射出的光,照着面前狭窄阴森的路,把我的身影投映在脚下。白色的雪平整松软踩下去沙沙响,每一脚都踩出脚印刀刻般清晰,在我的身后留下一串八字形的链带痕迹。
“有事你就喊,我们进去。”李然从车窗里抻头向我喊。
“知道了。”我回头答应一声,故作轻松的笑,向在灯光中留下洒脱的形象,可是笑容背后的恐惧把表情冲击的扭曲怪异,连自己都感到难为情。
带着说不清楚的情绪走近庙门,想伸手去敲,抬起手考虑一下又放下,推开门走进去,干燥阴冷的空气仿佛冻结了眼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小心翼翼的伸脚蹚着走,地面上不断传来踩碎泥瓦的声音。我仔细的向眼前的黑暗摸索,每一步都很艰难,觉得时刻有根钉子在脚下立着等我,就等着我踩下去。
走了大约十多步感觉到了庙中心,我蹲下来扯开袋子摸索那两根蜡烛,很容易就找到握在手中,伸手去口袋里拿打火机怔住了,发现烟没了,放在烟盒里的打火机也跟着不见了。我懊恼的回忆着最后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打火机丢在哪里,只记得在饭店里抽的是别人拿出来的好烟,在车上我们谁也没抽烟。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桌上有好几个打火机,真后悔没揣兜里一个,当时只是想了想,觉得可以省一块钱,还为自己这种贪小便宜的心理感到羞愧。
“你找这个吗?”黑暗中有个苍老的声音。
我惊骇的坐在地上大叫,向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嚓”的打火机点燃,火炬似的明亮的光带着温暖点燃破庙里的黑暗,也点亮了一双空洞的浑浊的带着云翳黑白不明的眼睛。
“老太婆。”我大声叫。
“别怕,”老太婆憋了口气说:“我也是孟家的人,不会给他们找麻烦。我来只是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她伸过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我手里的蜡烛,破庙里顿时亮堂起来。
“我走了。”老太婆说着就离开。
我愣愣地看着庙门外两排八字形的小脚印,像是走高跷的人套上鞋踩出来的,“你从哪来的?”我大声问,她像是走远了没有回答。我坐在庙里的瓦砾上,上面铺着层雪,庙顶横梁空荡荡能看到天空,四面透风的破庙里没有风,只是干冷。
虽然是冬天,在地上坐久了,屁股底下还是潮乎乎的。我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同学们回寝室该洗漱准备关灯睡觉。两根燃烧的蜡烛也明显短了一截,再磨叽下去学校都回不去了。
包里的黄纸没有光我也能摸到,粗糙的手感像摸在马粪上。拿出来厚厚一叠比我上次买的还多,每张黄纸都用红笔画了既像字又不是字大同小异的符,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符。
这么多符烧了够取暖了,我搓着手想,拿起张符递到蜡烛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