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二宝往日受够冷落,每每歌兴一发,听众无不鼠窜。
今日被舵主亲点,喜出望外,他清清喉咙,挺胸捧肚,高声唱到:
“江边黄竹子哎,堪作女儿箱。一船使两桨哎,得娘还故乡。”
嗓音胡劈,五调乱飞,其余的人也都捂起耳朵。
这一招果然奏效,索魂花藤瑟瑟颤抖,纷纷抽缩,冯桀之前被缠走的木桨“噗通”一声,松缚落水。
霍青鹏双手抱头,眼露赞许,示意曾二宝接着唱。
朱雀寨使女平时使用一种特制铁哨,可以吹出人耳听不见的高刺之音,用来收卷索魂花帘,没想到汉水舵一个最普通的桨手就能破解此障。
厚厚的索魂花藤象退散的蛇群般上下溃逃,闪烁的光彩从抽缩的藤帘后射出,朱雀寨的溶洞入口终于露出真容。
有一瞬间,外面的人都以为看到的是沸腾的火山口,那明亮的赤红和洞外的暗夜对比太剧烈。
洞中数万水鸟通体发光,如同一只只飞舞的火把,所到之处红光绚亮,照出溶洞难以想象的空广,千奇百怪的钟乳石笋似仙宫帷幔,神兽猛禽,天河倒挂,火树云花,叠水倒映,灿烂无双。
林雪崚恍然道:“我知道这溶洞为什么叫‘宿明’了,洞中不设火把,专用这种鸟来照明,暗夜也辉煌如昼。”
众人目眩良久,公孙灏率队领路,划进洞中。
宁夫人对燕姗姗的鸟心存警惕,提醒大家用浸过草药的防毒药帕蒙住口鼻。
宿明雀似乎没有伤人的意图,这些活灯笼在前照路,飞飞停停,有时甚至落在船头船舷甚至人的肩上,亮影映水,煞是好看。
身后的索魂花帘缓缓垂下,又将入口严严实实的遮住。
深阔的溶洞是雄浑天成的远古画卷,展开一道道令人乍舌的奇观,目力所及,处处鬼斧神工,总以为双眼已经看饱,谁知步步深入,神秘壮丽的景象一重压过一重,完全进入一个异想天开的梦界。
船队浮水而行,绕过天庭广柱,穿过巨穹廊桥,钻过参天森林,来到一座宏阔的石殿当中,殿中一头巍峨巨象,背驮宝塔,象耳、象鼻栩栩如生,四肢躯干清晰分明,背上石塔分层,直通洞顶。
宿明雀忽然四散分开,各自择石而栖,分落均匀,不挤不疏,照得整个石殿十分亮堂。
一声轻柔娇羞的哈欠,宛若银铃摇风,自高处悠悠传来。
燕姗姗慢条斯理的从象背走到石象头顶,似乎刚睡了个懒觉,红裙轻盈,乌发未挽,眼波惺忪,绵绵软软的坐下,赤裸的雪足挂在巨象额前轻轻摇晃,趾上丹蔻猩红。
不象死敌上门,倒像熟客太笨太慢,来得太晚,惹她久等乏困。
冯雨堂冷笑:“这副作派,摆给谁看?”
摘箭射出,箭走弧路,先飘再平,袭向巨象头顶。
亮光一闪,几只宿明雀一个俯冲,合力将箭叼走。
燕姗姗安然无恙,悠悠道:“冯坛主,我这里少有贵客,特差宿明雀将诸位迎进洞中,你这见面礼,可真客气。”
莛荟红了眼睛,“燕姗姗,那天在船上真不应该饶你性命!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诅咒过别人,现在却盼你永远孤苦,即使你郁恨癫狂,也没人多问你一声,多看你一眼,只有这些鸟给你埋冢堆墓,一哄而散!”
燕姗姗嘴角一浮,“还真是毒,好,我永远孤苦,你们热热闹闹的,去黄泉路上结伴为鬼吧!”
口中一声低哨,溶洞深处传来一声洞箫般的鸟鸣,似在呼应。
栖落各处的万千宿明雀一听到这声鸟叫,仿佛十分敬畏,齐刷刷的收隐了光色,扑簌簌飞退离开,洞中顿时一片漆黑。
另有一片流光,由远及近,飘至众人头顶。
与其说那是一片流光,不如说是一群华丽闪烁的彩色亮点,象落入凡间的一团星辰,又似缀成一体的万千明珠,彩色的光点越来越亮,明珠铺串,星群勾勒,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
原来这些发光的斑点全都来自一只奇丽的巨鸟,翅阔尾长,尾丝飘洒如琴弦,一抖之下万星摇摆,美仑美焕。
燕姗姗用这花里胡哨的障眼法抽身而逃,早已不知去向。
冯雨堂道:“管它什么鸟,反正是那女人的帮凶。”
一声令下,角弓营数箭齐发,谁知那鸟的羽毛看似鲜亮柔软,实则坚硬如针,乱箭全被扫入水中。
奇鸟遇袭发怒,在空中不停兜转,身上的光斑明亮炽盛,长长的尾羽流星坠火。
林雪崚猛然想起,“这是江粼月提过的荧光雀王焚琴鸟!燕姗姗的凤麟掌衣刀枪不入,就是用焚琴鸟羽织成的。”
宁夫人摘下脸上药帕,嗅着空中的气息,伸手向肩上一拈,指上沾着些鸟身上洒落的绒粉。
焚琴鸟又绕了几圈,向溶洞深处飞去,来得惊艳,去得诡秘,洞中再无半点光亮。
邝南霄想着燕姗姗那句“热热闹闹,结伴为鬼”,心中一震。
太白宫用具齐备,沄瑁舟船篷内有浸过松脂的火把,公孙灏自怀中摸出蜡筒,取出筒中火摺,正要点燃,邝南霄和宁夫人同时急喊:“别点火!”
冯雨堂运足中气,连传数声:“别点火!”
最远的几条船上仍是有人没来得及住手,晃亮了火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