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胡和山羊胡就是卞识微最仰慕的那两位先生——张纪华和宋山木,而那脑袋锃亮的络腮胡叫作曾太生,在皇宫的集贤书院校书。
宋山木将三人盯了一会儿,终于问出第一个问题来:“要做学问,并非是一时起兴就能做下去的。你三人可是当真想好了要入黄金阁?”
三人几乎是同时点头。
宋山木背着手, 踱了一会儿步,又停下来看着他们:“说实话,做学问是很苦的事情,我见你们智慧心性都不错,应当是可造之材。方才我与其他两位商讨了一番,决定将你们三人都留下来。按照碧云天的规矩, 这头一年里是没有师父的, 你们做什么都在一处,有什么便尽管找人问。”
“子昌, 过来。”张纪华将那青年弟子唤来,“这就是你的师弟师妹了,菜园子后面那几间屋子里,找个不怎么漏雨的,随他们挑了住进去。先好生安顿下来,而后自有安排。”
三人拜谢。
正欲告辞时许仙仙却被叫住,她虽不知何意,还是朝卞识微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几人离开,只剩下她全然不认识的三位“师父”,依旧是宋山木先开口:“你的试卷答得很好,这说明你至少很聪慧。但我的犹豫你应当明白。你与王长明和卞识微他们不同。”
“他们,”宋山木语重心长道,“一个是琅琊王氏的旁支,一个是水云书院的少主,至少无近忧远虑。你要知道金石、文献这些学问,若不求仕做官,学来确实‘无用’。这与天下行行能用手艺吃饭的都不同, 即使你学成,依然可称无一技之长。”
许仙仙静静地聆听这位老先生的教导,她从这些质朴的语言中感受到了最难得的真诚。
“这世上女子本就更加艰难不易,你能在综试中名列十二位,本已是百里挑一,道路广阔。可你仍执意选择了一条偏僻之道,用那几位长老的话,可是有些不识好歹了。”张纪华哈哈大笑三声,又忽然严肃下来。
“我问你,你若当真要做学问,不说别的,可能保自己吃饱穿暖,有余钱而无近忧?”
“我有钱,也能挣钱。”那默不作声的女孩忽然昂起头来,她知道这里的三位先生都是在为她做考量,做学问的难,就像是等一棵树长大,中间不知道会经历多少挫折风雨,而最后也不知道是否能长成。
而在给那棵树建广厦之前,自己怎么能住在破屋烂瓦下呢?
若连己身朝夕尚不可保, 又何能把期望放在一棵幼苗上。
许仙仙像是担心三位先生不相信似的, 认真数道:“我修为虽低,但能画符,也有些武功。这些虽然没办法赚很多钱,但总能养活自己的。”
她语气认真极了:“况且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家中也算小有资产,不必为衣食而忧。”
“如此甚好,”宋山木捋了把自己的山羊胡,“只是你要知道,做学问这件事情或许和你,还要很多人想象的都不一样,小老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后悔”二字应验在一刻钟后,当许仙仙踏进那座四面漏风,屋顶淌水且长满野草的三进大院时,踏进门槛的一步下意识就想收回。
这哪里是“稍微简陋了些”,她克制住自己想要跳脚走开的欲望,一步步地踏进了这座大而荒芜的住宅中。
“雨季么,这些房屋年久失修,有些是漏点雨。”惠子昌笑得像尊慈祥的菩萨,背着手在四处看了看,“日常所用我已为你们备好,你们且去看看,若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只管知会我一声。也可以直接去安建峰。”
“今日都辛苦了,你们的行李都已经放进了房间,收拾收拾便早些休息吧,”惠子昌带他们看了宅子里的各处后,负手走出屋外。
“师兄且慢。”王长明唤住拱手就要作别的惠子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