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成梁本人的角度,他的战略没有错,只要他在,这盘棋就玩得好好的,奈何在辽东镇他是天,在朝廷眼里只是一边将,说换就换了,继任者能力不足,玩不了这么高级的游戏,这局势就崩盘了。
这放弃宽甸六堡,对李成梁或朝廷来说,只是一个策略,对于去韩刚这本地居民来说,则是一个天大的灾难,李成梁对于恋家不去的军民,是出动大军驱赶,用大军拆迁,这有多么疯狂,对于民众来说,又有多惨?这韩刚在十多年后都对李成梁恨之入骨,可见这有多大的仇恨。
米柱也明白这点,敌人不能单以国而论,夺其家园也是一种,而是最大的一种,俗语有话,人离乡贱,这个当年的六堡居民散入内地,随着战事的糜烂,他们过着颠沛流离的凄惨生活。
韩刚是孤山堡出生的,他的父母是内地迁来的军户。
守堡官军一百七十三员,配套住宅一百七十三间,应是每人每家一套住房,每名军官给田一百亩,每名士兵获地五十亩。这是一块块谷地,一片片并不算大的水田,是宜农宜牧之地,水源草场丰盛为据有者孕育勃勃生机。
韩刚记得那时候家里粮仓总是满的,在官府开设互市之后,他们更是过上了餐餐有肉的日子。
这是一片天堂般的土地,锁定着明长城与鸭绿江之间,群山环抱中的一块块山间谷地。
在有空的日子,他可以和伙伴们骑着马在这绿旬的土地上驰骋,两只白鹤悠悠地站在路边的稻田中。看到人来了,悠闲地飞去另一块稻田之中,与鹤群们汇合。
辽南的宽甸六堡中了长白山与鸭绿江天地精华,相比之下,丹东靠近建州女真的险山堡、孤山堡、江沿台等诸城堡,地处山势峥狞的长城腹里,不利防守。而且,这一带土地贫瘠,军无可耕之地,即便防守,作用也不大。
作为一种宜攻且垦的战略扩张。李成梁的移兵宽甸,设立六堡构想,打动了万历初年赴辽东道阅边的兵部侍郎汪道昆,及整个明廷,并伴随着万历四年六堡的全部竣工,刻记在创筑大奠堡记的石碑上。大奠堡中的“奠”字当有奠定之意。六堡又被称为六奠,多年之后,经略辽东的熊廷弼称之为“百里新疆”。
新疆之新,在于每一堡经管一段辽东长城,迫近女真根据地,扼守了女真拓展的出口在于明朝边关突破了400毫米等降水线的限制,占据了辽东“小江南”,而附近的明军驻地仍是沙石相半,求得可耕之地百无一二在于在明朝“军屯”制度崩溃后,此地军粮无须再从岫岩西南75公里的黄古岛,及辽阳南55公里的甜水站的山道间辗转驮运在于据守的将士,从此当上了一个个发家致富的小老板,现在这韩刚为了一餐肉,几乎丢了性命,但是在那个时侯,他们是餐餐有饭,吃肉根本不是一回事。
但是朝廷的命令来了,他们眼里万家生佛一样的老总兵李成梁下令,全部迁回内地,这官兵百姓们经过三十年的发展,这里己是繁华之地,是他们的故乡和家园,当然是故土难离,这老总兵和巡抚,出动大军驱赶,不愿意离开的,他们出兵捉走,然后烧了你的房子,烧了你的粮仓和庄稼,更有不少官兵,乘机抢劫nb,让这天堂之地成为人间地狱。
阿爹就是被烧死在房子中,阿娘则是又饥又渴,累死在迁徙的途中,这个韩刚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一个人在流浪,以行乞和偷盗为生,最后生活没有着落,吃粮当兵,成为了沈阳右卫一名骑兵,因功转轶至队正。
自万历三十六年内迁,这十二年中,当年那一个骑马奔驰在六堡土地上的少年,现在变成一个吃喝嫖赌,打架闹事的。
他冷眼旁观,李成梁的倒台,奴尔哈赤的叛乱,杨镐的兵败,这些在辽东土地上风云变幻的大事,对他来说,只是事不关己的过眼云烟,在他眼里,大明坐天下,还是建奴坐天下,都没有什么分别,他依然是那一个吃不饱,指不准那天就死在路边的大头兵。
李成梁倒台了,他们的子孙依旧过着富如王侯的生活。
杨镐兵败了,累死了十万多人,但作为士大夫的他,朝廷只是裭职斥责,依旧是过得好好的,只是他们这些失去家园的,死在路边的小老百姓还有那战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十万战士们,无人过问。
这个韩刚知道,大明要完了,而他只是这王朝灭亡之下的殉葬品,他能多吃饱一天饭,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