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营后宅的这个炊屋,以前可能专门用来给头牌名妓开小灶,里面的木厨,灶台,小案几,包括锅碗瓢勺都很讲究,美中不足是地方太小,空间过于促狭,两个大汉盘腿席地而坐,打个响隔,满屋子都是浓郁的酒味。
吴益感觉呼吸不畅,轻咳一阵之后,反手拉开背后的小柴木门,外面的夜风呼地扑了进来,登时清爽不少。
张世安伸出大手拢住摇摇欲熄的小油灯,笑道:“刽子吴,几日不见,你好像变了个人,跟从前大不一样,怎么回事啊?”
这不是废话嘛,魂都变了,习性焉能不改?
“哪里变了?可能是最近身体不适吧。”
吴益怕他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胡乱搪塞过去,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齐英社为何要活埋麻三郎?”
“还能有什么缘故?杀人灭口呗!”
张世安语气有点满不在乎。
果然不出所料!
吴益立马坐直了身子,兴奋道:“如此说来,她们为了掩护孔彦章,真把自个儿豁出去了?”
“孔彦章?”
张世安愣了愣,诧异道:“这事儿和孔司录有什么关系?”
听语气,应该和孔彦章八竿子都打不着,吴益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灭了。
难道自己判断有误?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接着问道:“哦,那和谁有关系啊?”
“当然是麻三郎本人了!”
“据花云英说,她们委托掮客麻三郎料理齐大彪的后事,本来这桩买卖都已经谈妥了,哪知事后麻三郎却狮子大张口,不光价钱翻一倍,而且还要……”
张世安说到此处,忽然停下来直直地望向门外,大概是听到正房大屋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
“还要怎样?”
吴益紧紧追问,怕对方分心,抬手关上身后的小柴门——他不用理会外面的动静,只需推算一下时间,就知道是刘光季到了。
“麻三郎该死!”
张世安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一通酒,粗声道:“他竟然要求齐英社女子隔三差五轮流侍寝,并扬言道,如果不从他愿,就要告官!”
“啊!疯了吧,他凭什么告官?”
吴益脑海里迅速闪现出麻三郎的个人形像,那厮看上去的确很猥琐,但也不至于色胆包天到这种程度吧?八成是花云英为了博取同情心,故意夸大其词,唉,张世安这个实心眼的汉子,咋就这么容易相信鳄鱼的眼泪……
张世安似乎醋意难平,顺手将小执壶拍在案几上:
“齐大彪的女儿小阿花不是藏身在日更宅吗?他竟以此为要挟!齐英社不杀他灭口,难道还留着这个畜牲过年!换做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孩子遭此大难……”
如果小阿花真是罪大恶极者的子女,依循连坐之法,官府接到举告不会置之不理,到时候无论是流配千里,还是充入奴籍,对于一个小女娃儿来说都将是大劫难,吴益当然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些都是花云英的一面之词而已,事实上,小阿花安然无恙,而麻三郎已经命丧黄泉……
不管孰真孰假,孰对孰错,今夜过后,或许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之所以如此悲观,那是因为花氏姐妹即将成为刘光世的日更夫人,她们是军资库纵火案真相的唯一知情人不假,但没人能让她们开口说实话,这也就意味着,利高者疑的孔彦章,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忙来忙去,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益呆呆的坐着,半晌一动未动,整个人像是一具灵魂出壳的空躯,自打穿越过来,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无力感,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怎么走,脑子里乱纷纷,毫无头绪。
张世安就算再粗心,也能看出来刽子吴情绪上的变化,他迟疑了好大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才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他没有等来刽子吴的回答,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就在愣神之际,小柴门吱呀一声开了。
“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