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致虚的死,韩诚除了愤懑之外,更多的则是遗憾,毕竟这是一桩悬而未决的命案,也就是说,迄今为止,杀人凶犯仍逍遥法外。
李致虚与前录事参军吕应中同日而殁,并且都是被大火烧死,起初大家以为是连环作案,凶犯即是当晚被抓现形的齐大彪。
后来仔细想想,太平州军资库和当涂县衙,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两者之间相距甚远,而着火时间又非常接近,除非齐大彪会分身术,否则决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作案。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如果单从作案动机上判断,最大的嫌疑人很可能是前右翼管将黄炳成——此前他接连两次被李致虚举告,如果不是刘少保撑腰,早就被开革除名了,以他的品性,应该不会善罢干休。
倘若真是那厮所为,下手也忒狠毒了,因为除了膝下无子的李致虚之外,悉以燔死的还有他的结发妻子,以及侍候他们老两口的三个仆人,整整五条人命,简直可以说是灭门惨案!可惜苦于没有人证物证,既便能认定是黄炳成所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逍遥法外。
韩诚出于激愤,在讲述过程中多次使用“灭门”二字,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这个词或许不是太准确,因为毕竟老李家还有一个人幸免于难。
这个人名叫李信,李致虚的养子,案发之时在淮西转运司直属衙门里做拦头——所谓拦头,也是地方官府吏胥公人类目里的一种,专门在各个交通要道拦纳商税,有时候还兼带缉私查伪,类似于工商税务执法。
李致虚老两口惨遭大难,自然要通知他们的养子回来奔丧,然而,当太平州的公文移至庐州时,淮西转运司的回执里却说,此人突然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
这就很蹊跷了,什么时候失踪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是被人杀了,还是有意逃避?
事后韩诚通过小道消息了解到,李致虚的这个养子李信,二十浪当岁,本来在当涂县衙里干捉事人——也就是负责侦缉探访的治安差役,可惜年纪轻轻不学好,充当起本地亡命之徒的保护伞,隔三岔五寻衅滋事,没少给养父母惹麻烦,李致虚一气之下,与之断绝了父子关系,不过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委托老上司韩琎将其借调到庐州当差,算是给这个不肖逆子留了条活路……
吴益甚是好奇李信的下落,但韩诚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没办法,长夜漫漫,难以成眠,权当作打发时间的悬疑故事听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俩才渐渐感到困意来袭,正好小炊屋灶台的火膛后面,胡乱堆着一些柴禾和稻草,两人略加拾掇之后,和衣而卧,美美的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偏西,虽说养颜觉补足了,可惜肚子却饿得呱呱唤,巧的是两人都没带银子,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下馆子肯定不可能了,只好各自打道回府找饭辙。
从东城到西城至少三里路,吴益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便跑回了日更宅,他快步绕过独立影壁墙,没有去前院的兵舍,而是直接到内宅里找吃食,刚推开两扇沉重的垂花门,却见右侧的灶房门口,熊氏兄弟正撅着屁股往大萝筐塞东西。
“怎么回事儿?”
吴益上前仔细瞅了瞅,里面装着竹箸,漆碗,羹勺,木瓢,擀面杖等乱七八糟的物什,几乎全是炊食用具,看样子这是要另起炉灶了。
熊二作了个揖,瘪着大嘴没言语,熊大却苦着脸道:“军头有所不知,今日一大早,少保府的宅老就遣人跑来告知,说是打今儿起,不准咱们的人再随意踏进内宅一步!”
这却是何故?
吴益有点不解,往常无论是内宅的丫鬟婆子,还是前院兵舍里的军汉,大家伙儿都凑在一个锅里舀饭吃,怎么就突然不让进内宅了,莫非是因为花氏姐妹等人已经正式入住的缘故?
事实上他有所不知,以前只要此处住着日更夫人,内宅里除了刘光世可以随便出入之外,其它男子一概不得越雷池一步,就连刘光季有事禀告,也得站在垂花门外,请丫鬟婆子往里面递话,说白了,这就是侯门公府的所谓家规。
不让进就不进吧,在前院找块地方支个土灶台,兄弟们照样每天吃个肚儿圆,吴益完全没放在心上,趁着他们还没收拾完,赶紧把肚子喂饱,刚喝了碗像浆糊一样的粟粥,猛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李小宝呢?”
昨晚的抓捕行动,齐英社之所以早有准备,显然得益于日更宅潜伏人员的探报,而假哑巴小阿花的消息来源,除了李小宝还能有谁?
熊二忽然笑着反问道:“您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
“没有啊……”
吴益顿了顿,瞪眼问道:“你们是不是让他跑了?”
熊大见军头面色有些不善,生怕误会,忙接过话道:“放心吧军头,谁跑他也跑不了,就在门口的回事房里关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