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财富前所未有的暴长期间,爸爸并不知道铁佛村的爷爷,在一场流行温疫中去世了。
爸爸挣得了数十万元的财富,当他准备荣耀还乡之际,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他的至交许局长随国民党政府南逃了,后来趁混乱一家人转道去了香港成了真正的商人。随之,爸爸的人生也从峰顶跌落到了谷底。
一九四九年五月底,解放军开进了大上海。因为和旧政府许局长的关系,爸爸耀庭被抓了起来。关压两年后被遣送回了原藉,不幸的是中途下车时摔坏了一条腿。在离家十三年后,一无所有的爸爸又重新回到了他出生和成长的铁佛村。飘忽十三年,赤裸裸走赤裸裸回。
世世代代在一起都是一族人,况且又瘸了一条腿,于是爸爸被大队上安排在了果园看果树。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可是连枣子换钱的时间都没到,这个轻闲不累的好差事就让爸爸给弄丢了。原来他在果园里偷偷地编了许多树条筐,在集市上卖时被社员发现了。
爸爸曾为村书记和村长家拉了一条火柴盒和细线做成的电话线,相隔两百多米竟能互通信息,书记村长好不欢喜。被告发后,村里又安排他去放羊,两年后爸爸又离开了羊群,因为又有人看到他剪羊毛卖了。最后,村里不得不把他送进生产队下地出工。
无论走到哪里,爸爸都想着法子地挣钱养家,可无论他怎样想法子,都有一双双高觉悟的眼睛盯着他。爸爸每天瘸着腿跟在其它社员身后,成了出勤天数最多也最抬不起头来的一个。
爸爸和奶奶娘儿俩生活了十几年之后,随着人们对爸爸身份关注的弱化,奶奶开始四处托媒人。于是,妈妈做为一个丧夫的寡妇,经人介绍改嫁了爸爸。一九六五年自己来到了人世间,爸爸四十四岁上终于有了儿子。
天当屋哎地当炕,春来秋去赶路忙
风霜里爹哎雪雨里娘,一地强种万世儿郎
千年的寒星明哎万年的残月亮,草命赖又常
…………
在运河畔放羊看着河面上过往的船只,在果园里看守果子对着清风明月,爸爸自编自唱,唱给一代代的祖先,也唱给身边的小儿郎。
程木滨心里默唱着打小儿爸爸教给自己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火车开进了上海站。
火车在上海站停下来是在后半夜里。
程木滨随着灯光跟着人流走出出站口,眼巴巴地看着人群散去,而自己不知所往。
一阵冷风从暗里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回身一头钻进了侯车室。侯车室连椅上坐满了人,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找个角落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双脚(那鞋里有他的盘缠)头趴在双漆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