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书房侍候林憬还,盈持就有了自己的时间,林憬还白天需往国子监上学,她隔三岔五地借口上街去,顶着火辣辣的日头,今儿买个线头,明日买点纸笔,后天是道点心。
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以至到了六月二十四这日,嘴角上起了火泡。
“想个办法,让我去趟止观寺。”
林憬还看着她如同明镜般平静的眸子,却着实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得应下。
翌日,林憬还雇了辆马车,准备了一包银子,带着盈持出了池宅,路上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到了止观寺。
知客僧将林憬还引到总理处,定下下月十二至十四日在止观寺为其亡母做三天法事。
待知客僧将他们送出院子,下了台阶却是往东引,盈持驻步打听道:“方才瞧见几辆大车,想是今日庙里有贵人来烧香?”
知客僧见盈持是个小女孩,起先并没有当回事,后转念想了想,对林憬还道:“施主若想在寺中走走,还请移步东山,只因今日西山有大家的女眷住着,不甚方便。”
林憬还点点头,盈持却又忽然玩笑道:“您这里佛大庙大,那东山今日有没有贵人呢?”
知客被逗得抿着嘴角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女施主去了就知道了。”
盈持当下心头一凛,待知客僧离开,背影消失在土黄色的矮墙之后,她调过头去,拔腿就往西山去了。
在西山上转了许久,只听得松风吹过发出涛涛的响声,四处鸟语啾啾,却并没有半点人声,山中清凉,可她依旧头上滴下汗来。
当她在另一头下山时,却在半山腰上望见山脚下的河畔,一群孩子正在水车旁喧闹嬉戏。
盈持往前走了几步,越来越近时,却赫然发现其中一个笑容明媚的小女孩,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那丫头十岁上下,头上梳着一对丫髻,手中拿着根树枝,不停用力地抽打着一头大水牛“哈!哈!快点儿、快点儿!”,那水牛被她蒙住了眼睛,原本步子慢悠悠地,一经抽打便耸着壮实的肩膀向前拉得更卖力了。
水牛抬着一对弯角“哞哞”地叫着,引得旁边五六个扎着冲天小鬏鬏的娃儿们热闹地拍着手,蹦蹦跳跳,尖叫着大笑:“快些,再快些!”
盈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长安了,记忆中的面容早已遥远,只剩下模糊而年少俏美的影子,更遑论回想得起长安小时候的样子。
目光牢牢地看着那个仿佛用不完精力的女孩子,那晴爽的笑声,碧清的亮眼,斜飞入鬓的秀眉,纤毫毕现已被日头灼得红红的娇嫩的脸蛋,她从脑海中搜寻着记忆,辨认。
对她穿着锦绣的罗衫赶着任劳任怨的水牛,盈持虽讶然,却又心领神会。
嘴角无意识地浮起微笑来,没错儿,一定是她。
似乎有什么东西回来了,盈持说不清楚。
此刻她搬不动脚步,却满心盼着向前靠近,甚至那一刻无比想卸下两世的矜贵与端庄,疯孩子般地双手挥舞着向她跑过去。
然后再大喊一声:长安!
盈持到底没有忘记现实,这一世此时此刻,她们身份悬殊,如同云泥。
然而盈持并没有感伤太久,而且很快气血逆行。
就在她生出几分迟疑之际,不知何处接连打出数颗尖锐的石子,“pia~”地朝水牛飞来。
只见水牛连番吃痛之下,终于“哞”地粗声低吼起来,被蒙着眼的水牛只管四脚提速地哒哒哒地健步如飞起来,拉得水车发出嘎嘎的声音快得惊天动地。
水牛的力气可想而知,盈持只是眼睛一花,就看到水车那里哄地炸了起来,替长安他们牵着牛鼻子的庄户小哥登时被带倒,好在长安几个反应敏捷,合力将那小哥拉了出来,长安的四弟弟直指着石子飞来的方向:“那里!”
长安大喝一声:“不要跑!”
姐弟七个脚步如云飞奔过去,忽拉拉将弹石子的三个少年郎团团围住。
“你们做什么?”
“好小子!打的好弹弓,敢欺负小爷的水牛,让小爷来会会你们!”
“英雄怎么称呼?”
“你们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