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还是有些炙烤的感觉,但窗户开着,时不时透进来一阵小凉风,也能让人感觉舒爽。
曹县县政府小楼一楼角落里的办公室内。
黑蛋坐在小板凳上,膝盖前铺开算术课本,不停打哈欠。
旁边另一个小板凳上,曹安堂端坐在那里,时不时翻动一下面前的报纸页。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门咔哒一声响,曾经的宣教科科长、现在的仓管员常动,抱着厚厚的一摞书籍报纸,哐的声往曹安堂面前一放。
“就找到这些。县志是划归山东省之后整理的。报纸就太多了,你自己的挑挑拣拣吧。咱县小学的规章制度小册子,教育科的同志也给了我一份,就在里面呢。至于你说的那什么延安时期的学校管理书籍文件,我这没有,估计济南也不一定有。你想要,那就去延安找找吧。”
常动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曹安堂还是微笑着连声感谢,拿起来那本县小学管理细则翻看两眼,随即皱了下眉头。
“常科长……”
“别,托你身边这位英勇无畏少先队员的福,我现在不是科长了。”
常动撇撇嘴,转身往办公桌后面一坐。
曹安堂尴尬地摸摸鼻尖。
镇反工作的时候,常动也没犯什么错误,就是工作方面不够脚踏实地,就被从宣教科科长的职务上调转成了现在的仓管员。
虽然仓管科也是个独立的部门,但县政府里,仓管科就常动一个人,还是科长的职级,但真正的权责恐怕和门口的吴大爷差不了多少。
而这一切,都是当初黑蛋嚷嚷的几句“常开会”打油诗导致的。
虽说已经过去三年了,但常动看见曹安堂和黑蛋之后,难免心中有点别扭。
只是,他的遭遇和曹安堂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常,常动同志,不管是不是科长,你这不是还在工作岗位上呢。哪像我,连为人民服务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话一出,常动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曹安堂,不是我说你。之前多好的机会你不把握住,不管去济南还是去徐州,那都是步步高升。现在好了,一撸到底,你说你亏不亏?我呢,说难听点那是罪有应得。你啊,就是自己瞎折腾,冤死了都不奇怪。”
说着话,常动端起来桌上的瓷缸子,起身走到近前。
“喝口水吧。还有这个英勇无畏的小少先队员,让他去里屋睡吧。时不时吹来点冷风,这要是感冒了,别再弄我个迫害革命小同志的罪名。”
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常动的心肠绝对是好的。
曹安堂赶紧拍拍黑蛋的小脑瓜,让那孩子去里屋,随后端着缸子咕咚咕咚喝两口水,解了口渴,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常动同志,谢了啊。”
“别谢,没看出来我这是巴结你呢。你快恢复工作的事,我也听说了,哪怕只是先在镇上积累经验,可咱于书记那么看重你,用不了多久就得让你回来这小楼。到时候,可别给我小鞋穿就行了。”
“哪能啊。常动同志你这种状态,明显就是已经思想改正,要是真有机会,我一定向组织上申请,重新给你调动工作。”
“别,我在这看仓库挺好的。清净、安全。我也寻思了,我这人胆小怕事,做不来一线的工作。与其指挥人,还不如让我指挥指挥这些书籍报纸呢。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常动转移话题,曹安堂也不多说废话。
客气几句就行了,他现在自己的工作都还没确定呢,哪能夸海口去帮别人考虑工作调动的问题。
至于刚才想问的事情,自然也是和他来这里的目的有关。
曹安堂为了黑蛋回去上学的事情,折腾了一上午没有结果,起初只顾着生气,没静下心来思考。直到后来付粟锦主动把担子给他分担过去一半,他放松了,才明白过来,究竟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之所以会出现王校长一句话就让黑蛋不能上学的情况,完全是因为梁堤头镇小学没有一个成文的学校管理制度。
所以,他来县里找答案,想要看看县小学的规章制度是什么,看看是不是可以借用到镇小学。
但是刚才拿到常动给他找来的那本小册子翻看几眼,基本都是“不准这、不准那”的好多规定,完全看不到一种系统的、有依据、有层次的量化标准。
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也只能求助眼前的常动。
“常动同志,你的知识面比我广,我就想问问,这县小学的管理规定里说了,要热爱祖国,热爱学校,热爱老师,不准破坏公物,不准破坏团结。那要是有学生破坏了团结,该怎么办啊?”
“有学生破坏了团结?”
常动听到曹安堂的问题,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两眼。
“一帮孩子能破坏什么团结?”
“就是,就是打同学啊。总会有孩子家闹矛盾,打起来的情况发生吧?”
“孩子打架,你给他拉开不就行了,还能怎么办?”
“不是,常动同志,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两个孩子打架,挨打的孩子受伤了去看病,打人的孩子该怎么处置?”
“拉回家给他爹娘打一顿,不就行了?你还想把孩子给关监狱里啊?”
常动歪着头上下打量曹安堂,一脸的哭笑不得:“我说曹安堂同志,你这长时间没工作,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了,怎么问出来这么可笑的问题。”
这个问题可笑吗?
让常动这么一说,曹安堂自己也觉得很是可笑。
单纯针对小学生的处罚,能有什么量化的标准,无非就是上课捣蛋被老师打手板、罚站,老师的惩罚起不到作用,那就找孩子的父母进行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