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说,把谁家孩子抓起来关进监狱了,怕是要闹出天大矛盾来的。
总不能真的把对大人的衡量标准,用在孩子身上吧。
对了,大人!
曹安堂又是眼前一亮,这事也可以先从大人的问题上着手。
想到这里,他赶紧抬头看常动。
“常动同志,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哪里的学校校长或者老师处事不公,剥夺孩子上学权力,要受到什么处罚?”
“处罚校长和老师?”
常动看曹安堂的眼神都变了,不由得直起身子后退一步,惊声问道:“曹安堂,你这是打算整治谁呢,到处找规章制度的?”
“呀,我不是要整治谁,我只是想着,如果以后遇到了问题有制度可以遵照就行了啊。”
曹安堂怕常动继续误会下去,只好将黑蛋遇到的问题完完整整讲述出来。
常动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终于不再感觉曹安堂的脑子有问题了,但也同样的深深皱起来眉头。
“你说,你要是镇上的教育主任呢,这事就是一句话能解决。可你非要撇开以权压人,找什么公正的规章制度。这自打孔老夫子教学开始,也没听说过谁去处罚老师的。至于孩子犯错,也都是打骂一通就算了,你总不能说,犯错大了就多打几顿吧。”
常动应该是被曹安堂提出来的问题给吸引了,不自觉将自己也代入进去,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光思考那是闭门造车,没有用。
思考的同时再循经据典,或许能有更大的收获。
常动拿起来县志翻看,曹安堂则是在一堆报纸里寻找有用的信息。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常动猛的一扣面前书本,掐了掐眉心。
“不行,光这么找没有意义,这两年仓库里的书我也看不少了,从来没看见过你说的这种东西。实在不行,咱自己写一个总可以吧。”
“咱自己写?”
曹安堂被常动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给震惊到了,虽然他对黑蛋遇到的问题很是头疼,但也只局限在寻找解决问题的依据,还从来没想过创造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常动则是一副燃烧起信心和壮志的样子,猛的一拍手。
“对,咱就自己写一个。伟大领袖都说过,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现在遇到的这件事,没有政策依据可不行。咱们党的一切,从秋收起义到土地革命,从农村包围城市到开辟敌后战场,从新民主主义革命路线再到现在的过渡时期总路线,那不都是从无到有一点点积累起来、讨论出来、实践证明来的吗?那咱为什么就不能写一个小学生管理规定出来。”
“可是,咱写出来的东西能算数吗?”
“咱俩写的肯定不能算数的,可咱写出来之后,可以给其他同志看,给于书记看,可以开会讨论啊。对,这个事很有必要开个会讨论一下。我做了那么多年文字工作,写了不知道多少会议讲话稿、工作汇报稿,难道还写不出来管理孩子的东西?就写,写出来了开会讨论,讨论之后再改。能成,咱就没白费这个脑子,不能成那也是革命道路上的曲折,不碍事。”
常动还真有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说几句话又把“开会”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了。
不过他的提议倒是把曹安堂心头的热血给激发了出来。
“一切都是从无到有”,那么这个小学生管理制度为什么就不能从他们手里有了。
只是热血之余,曹安堂还是慎重地想了想,不由得摇头道:“不行啊,常动同志,就算是咱自己写,那也不能瞎编乱造吧,总得有点依据才行啊。”
“谁说没有依据了。你让小少先队员写检讨书就是个很好的依据啊。
“这算什么依据?”
曹安堂又有些跟不上常动的思维节奏。
常动叹口气,转身去到办公桌旁边,拿起纸笔就开始写,边写边说道:“犯错有很多种情况,惩戒则是需要定量标准。写检讨书如果也能算是一种惩罚的话,那就拿字数当标准好了。犯小错,就写个几百字的,犯大错写个上千字。要是十恶不赦,万言书……算了,这是针对小孩的,他们能犯什么大错,再说也认识不了那么多字啊。”
曹安堂迈步凑近过去,看到常动在纸上随笔写的一些东西,他的思路也打开了。
“嗯,常动同志,你这么一说,哪还真有点量化的感觉了。我觉得光写还不够,其实检讨书的用途也是可以量化的。小错可以写检讨书自省。大错那就在公开场合念诵,接受监督。就像黑蛋那样,在一个班级里公开念诵,接受全班同学的监督。还是屡教不改,那就再全校面前念诵,接受全校的监督。有了监督,犯错的几率就会减小了。规定制定出来,目的不是惩罚人的,而是监督人少犯错误的。”
“对,我们就得把主旨思想定在教育人少犯错误上面。”
常动刷刷点点将曹安堂刚才说的话记录下来,咬着笔头思考片刻,又是眼前一亮。
“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你们镇上那个付老师让小少先队员在家放假几天。那不叫放假,那叫回家反省。反省多长时间,这也是个量化的标准啊。”
“对,这个回家反省的惩罚措施很重要。那既然是回家反省了,光自省也不够,还得有大人教育。可这大人教育孩子的事,怎么个量化法的?”
“简单,罚款啊!曹安堂我和你说,那小少先队员只是和同学打闹,没闹出别的事来。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小子怎么折腾的,上学一星期,砸坏教室三扇玻璃,县小学的副校长找到我说学校规定,损坏公物双倍赔偿,这就是罚款的一种啊。罚款大人,他心疼了,能不好好教育孩子?”
“呃,这个罚款不太合适吧。”
“不管合适不合适,写了再说。当然也不能光针对学生,老师的管理也得量化起来。你去把那个县小学的册子拿过来,咱商量商量。大人比孩子难管,学生犯错,老师教育。老师要是犯错,那就得有明文的规定去教育。”
常动和曹安堂彻底放开了,激烈讨论,互相指正。
谁也不知道这间小办公室里,时不时传出来的争论声音,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应。
而梁堤头镇小学的王光宗王校长,更不可能想到,他瞧不起的那个曹安堂,会在县政府里谋划着怎么把他放进“条条框框”里面。
此时的王校长,正带着眼镜,对着《下乡扫盲知识员推荐名单》上的空格,思考着到底写上谁的名字合适。
突然,敲门声响起,他微微抬头喊了声“请进”。
房门应声而开,付粟锦迈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