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备受县里于庆年重视的程育良,那是真的浑身力气都用在建小学这件事,带着一种对革命同志的信任,牛记成也是让程育良全权负责,从未插手过整个建小学的过程。
根据牛记成的记忆,他只记得后来程育良突然向他汇报说,秦刘村的生产负责人刘长河恶意抬高砖瓦价,企图损害组织利益,钻社会主义的空子,搞资本主义的投机倒把。
牛记成气得不轻,问程育良怎么解决。
程育良说已经找到了新的砖瓦供应,就是梁堤头镇的果叶砖窑厂的砖瓦,质量做工不比秦家砖差多少,而且价格公道,不会让组织受损失。
恰好当时全县动员支援青岛前线,牛记成实在无法分心去印证程育良所说的那些,再加果叶砖窑厂最初建在梁堤头镇的时候,也是牛记成去组织申请来的。
本镇就有砖窑厂,还跑去远处拉砖,无形增加了成本,更是一种浪费。
所以,牛记成就命令程育良,一定要确定果叶砖窑厂的砖瓦质量和秦家砖瓦的差距,如果都是能保证学校百年不倒,那就由程育良做最后决定。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个决定没有问题。
犹记得曹安堂第一次去镇小学,就看见过教职工办公室的那几间砖瓦房,单凭感觉去说百年不倒,那不科学。但是,那几间房比镇委大院的房还结实,这是眼睁睁看到的事实。
倘若不出任何意外,镇小学的建设工作将会一帆风顺。
但谁能想得到,天意无常,就在镇小学开工建设到一半的时候,果叶砖窑厂突然起火了。
一夜之间烧毁了大半,砖窑塌了,果叶砖窑厂的老板两口子也葬身火海。许多厂子工人烧伤,生产无法继续。
这事当时闹得挺大,曹安堂也略有耳闻。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已经被停职,了解不到具体的情况。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众所周知了。
县里于书记亲自来梁堤头镇指挥,做好果叶砖窑厂的后续处理工作,并且为了保证镇小学建设不耽误,大手一挥命人拆了县里老城墙。
为这事,牛记成和程育良都受到了批评,但这种天灾谁也无法预料,再加镇小学如期完工,功劳是巨大的,所以……
“所以,到最后果叶砖窑厂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当时支付的购买砖瓦资金,也随着那场大火不知去向。县里派出所调查的结果,也是厂子夜里加班操作不当引发大火。但是!后来,程育良被调查,才交代清楚。当时之所以放弃秦家砖瓦,改用果叶砖窑厂的砖瓦,完全是因为果叶砖窑厂这里的砖瓦更便宜。秦刘村的刘长河确实要抬价,没来及说死,程育良就撤了。可他报的筹建资金数目还是以前那些数。低价买进,高价报,多出来的钱全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牛记成说到最后,狠狠一拍桌子。
想他当年那是多么的信任程育良,却没想到从那时候开始对方就已经背叛了革命,背叛了党和人民。
曹安堂同样怒不可遏,虽然程育良伏法和他有莫大的关系,但是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可能接触到程育良交代过什么,到今天才了解到那家伙所做恶事的一鳞半爪,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将其揭发。
恨归恨,可今天他来这里也不是和牛记成一起讨伐程育良的。
慢慢放下手中的卷宗,抬头看过去。
“牛书记,这个果叶砖窑厂后来是怎么处理的,真的是操作失误意外失火,还是……有人蓄意纵火?”
“唉!说起来也是个问题。县派出所的同志已经结案了,但没有给这个案子真正定性。完全是因为,那场火灾当中,其他群众只是轻微受伤,只有果叶砖窑厂的老板两口子下落不明。听清楚,是下落不明。有一种说法是他们已经死了,毕竟烧砖炉倒塌那样的高温下谁都活不下来,有人是眼睁睁看着那两口子被埋进去的。而另一种说法就是,他们没了,不是死了,因为县派出所的同志后来清理现场,根本没发现任何尸体痕迹,两个大活人就好像蒸发了一样。”
对于果叶砖窑厂的火灾案件,牛记成了解得不多,全都是三年前县里派出所同志向于书记汇报调查结果时,他在旁边听到的。
但是民间群众当中,对于这件事情流传的说法就很多了。
有说是老板两口子做了亏心事,投炉自尽引发火灾的。
也有说是那小两口得罪了人,被扔进砖窑炉里,硬生生连骨头渣都给烧没了的。
总之那两口子没得蹊跷,事情也是越传越离谱,到最后连一些封建迷信的说法都出来了,说什么那两口子冤魂不散,天天晚回砖窑厂烧砖喊冤,不少人都远远的看到那边有冥火纷飞。
“就这样,果叶砖窑厂闹妖的事情算是传开了,哪怕后来有县里生产处的同志专门来,想要重新修缮砖窑厂,招工重开,也因为招不来一个工人不了了之。那地方也偏僻,就在西边大洼边,周围几里地都没有任何人家。我就做主,直接封了砖窑厂,贴告示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可还是挡不住一些群众,隔三差五跑去那边拉砖自用,幸好也没出过什么事,也就随他们去吧。一些废砖,都好几年过去了,早该拉完了。”
说到最后,牛记成长声叹息。
想当初果叶砖窑厂的建立,也是他值得骄傲的一番政绩,没想到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唏嘘不已。
曹安堂听到这,略显尴尬地摸摸鼻尖。
只因为牛记成说的那些跑去拉砖的群众里面,就有他那老丈人付大成在里面,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偷社会主义砖头。
不敢想不敢想。
曹安堂使劲晃晃脑袋,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牛书记,这个果叶砖窑厂的老板,其实我也有点印象的,记得是挺年轻的两口子,比我还小个一两岁。当年我买砖修缮县里的养安堂,用的就是他们的砖。讲诚信、肯吃苦,两口子从劳动人民依靠双手辛勤劳动成为小商人,却从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依旧踏踏实实从事劳动,从不剥削任何厂子工人。他们生活有奔头,没道理寻短见。都是熟练的劳动者,不可能自己操作失误害了自身性命。我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蓄意纵火害死了他们。”
“哦?安堂同志,你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我就是猜测。之前我也是和您说了,当初程育良出尔反尔,惹恼了秦刘村的刘长河,那个刘长河损失不小,难保不……”
“不可能!”
曹安堂话没说完就被牛记成给打断了。
“牛书记,什么不可能?”
“我说,你说的那种情况不可能,你不就是想说刘长河因为利益纷争一怒之下迫害竞争对手吗。其实当初调查的时候,县派出所也查到了这方面线索,还专门去秦刘村去展开走访了。你猜结果是什么。”
“什么?”
“这果叶砖窑厂的老板两口子,原本就是秦刘村的人。你看看他们的名字。”
牛记成伸手打开那份卷宗,翻到一页。
“果叶砖窑厂负责人,刘果生、秦叶眉,这秦叶眉就是现如今秦家瓦当家手艺人秦长剑的女儿,而刘果生也正是你说的那个刘长河的儿子。你说刘长河能为了一次生意连儿子儿媳妇都给弄死吗?”
随着牛记成的话,曹安堂的目光落在卷宗那些记录信息面。
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秦长剑的女儿和刘长河的儿子是两口子,这俩人是亲家?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