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堂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周栋告诉他,假设刘果生和秦叶眉还活着,那么偷跑去果叶砖窑厂烧砖还将砖送去镇小学的就一定是他们,而他们的目的便是补齐当年欠下的镇小学建设所需砖瓦,只为还债!
当然,这一切只存在于假设当中,一个连曹安堂都感觉很不现实的假设。
试想一对被亲人迫害的小夫妻,承受着冤屈,忍辱负重、隐姓埋名,还要偷偷的为自己之前欠下的东西还债。
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偏偏镇小学满屋子的砖头不会有假,果叶砖窑厂半夜里有人烧砖也不会有假。
三年时间过去,废弃了那么久的果叶砖窑厂在无数人光临、拉走了不知道多少砖头之后,每次去还能有好端端的砖被人拉走,这妖闹得也忒匪夷所思了吧。
曹安堂不敢想象,一对小夫妻千难万险的每天深夜跑到废弃砖窑厂里,靠双手烧出来砖,就那么攒着,只为还债,却总是被别人其中还包括他的老丈人给凭空拉走,那心情会是怎样。
更不敢想象,三年时间一如既往的去做,从不让人知道,他们又是怎么想的。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行走在县里大路,直到来到供销社,他才停下脚步。
这里是他今天来县里的第二站。
说起来,那天和曲志刚闹了别扭,他心里不痛快,这几天也是有些故意避开曲志刚。当然,曲志刚也有意避开他。他们两人毕竟是生产处的领头人,争吵一次就够了,不能天天吵起来没个完,闹得整个生产处都人心惶惶。
但今天不能再避了,果叶砖窑厂修缮的事情,总要和曲志刚报备的。
迈步往供销社里面走,时不时抬头打招呼,等去到后院的时候,还没到供销社办公室的门口,就听见房间里面传出来曲志刚怒气冲冲的喊话。
“秦长剑同志,我希望你能明白,供销社的全名是县小手工业者互助合作生产供销社,你们秦刘村的小手工业者从业群众入社了吗?没有入社,凭什么要我接收你们的砖瓦?”
“曲处长,现在不许私自买卖了,我们秦家砖瓦没地方去卖,你不能让我们都饿死吧。”
“秦长剑同志,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不是我要饿死你们,只要你们入社,我立刻派人去统购你们的所有产品。可是你不同意啊,是你非要和我、和组织、和政策对着干。这怪我?”
“不怪你怪谁。要不是你把老刘家人全都弄走了,我们的砖瓦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你你你,你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出去,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要入社了,再来找我。”
“我不出去!你今天不收购我们砖瓦,我还不走了。”
屋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屋外的曹安堂眉头紧锁。
看样子是老秦家人撑不下去了,秦长剑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来这里耍无赖。
可这无赖哪是那么好耍的,就不能听听劝吗。
曹安堂心中无奈,抬手敲门几下,随即推门而入。
屋内相对而站的两人都是面红耳赤的样子,扭头看见曹安堂,曲志刚拍拍桌子。
“曹主任,你来的正好,你不是说要劝服教育吗。人在这呢,你给我教育一个看看,反正我是教育不了这种顽固分子!”
面对这种挤兑,曹安堂能怎么办,唯有看向秦长剑,缓缓开口:“秦长剑同志,你也听我一句,入社才是秦刘村老秦家人唯一……哎,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俗话说,秀才遇兵,有理说不清。
曹安堂和秦长剑也不是什么秀才和兵的关系,偏偏也是说不清楚个理。
主要是秦长剑压根不听他说话,扭头就走,这咋办?
眼看着秦长剑闷头向外走,曹安堂还想去追,后边曲志刚大声一句话。
“曹主任,让他走,早晚他还会回来的!”
没错,曹安堂也承认曲志刚说的对,秦长剑还会回来的。
但是被劝服教育成功,放下思想包袱,主动回来,是一种说法。
被逼无奈,屈服之下被动回来,那又是另一种说法啊。
但这些事之前已经说的够多了,曹安堂实在不想继续和曲志刚争吵什么,匆匆汇报了一下他这几天的工作。
曲志刚那边稍稍消气,点头道:“安堂同志,我不是针对你,我就是针对这件事情。反正事实已经证明,我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的。只要秦长剑再回来,同意入社,我也会安排他们去梁堤头镇的砖窑厂。你如果非坚持去劝说,我也不拦着你,你去就行。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人讲不通道理,你就得跟他来硬的。咱新中国建立也不是讲道理建立起来的,伟大领袖都说‘枪杆子里出政权’,该强硬就要强硬。你同意吗?”
“我同意!”
打死曹安堂也不敢说不同意伟大领袖的思想精神。
“但是,伟大领袖要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更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联盟’,绝对不能把我们的朋友推向敌人的阵营。曲处长,这您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
曲志刚眉毛一挑。
“可曹安堂你这么说我,就不对了。你这是在说我把秦长剑推向敌人的阵营吗?他本身就是我们革命工作的对立者,就是我们的敌人,我还怎么推?”
“曲处长!秦长剑不是敌人,是需要我们努力去团结的同志。”
“错!他思想顽固,拒不入社,就是敌人。”
“不对!他支持建设、行动积极,只是方式方法错误,是还没融入集体的同志。”
“是敌人。”
“是同志!”
“是……”
咚咚几声敲门响,打断了曹安堂和曲志刚的争吵,两人携着满心怒火看过去。等看清门前站着的人是谁,又是齐刷刷怒火消失,惊愕地瞪大眼睛。
“齐秘书,你怎么来了?”
曲志刚招呼一声,急忙起身迎前。旁边曹安堂艰难咽口唾沫,目光越过齐秘书看向后面。
县秘书齐成轻咳两声:“别看了,就我一个人来的。”
齐成说着话走进屋内往办公桌后面一坐,看看曲志刚又看看曹安堂,表情严肃。
“你们生产处可以啊,处长和主任天天吵架,谁也不理谁,还能把生产工作搞得风生水起。于书记专门派我来,问问你们有什么工作诀窍,看看是不是可以把吵着架还能干好工作的经验在全县推广一下。来,说说吧,你们的诀窍是什么,经验又是什么。”
齐秘书一番话,弄得曲志刚和曹安堂如同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并排站着,一时语塞。
生产处两个领头人意见相左的事,早几天前就有人汇报给于庆年了。
工作同志之间有意见分歧,那是正常的。
但是长时间不来往,搞得好像小两口吵架似的谁也不搭理谁,这就不正常。
如果回避问题就能解决问题,那这世界所有人都不要说话好了。
所以于庆年专门派齐成来这边了解了解情况,谁知那么巧的,又看见两人吵架的情景。
齐成对于生产处的事情没有过多的个人感**彩,他来这主要是了解情况,尽量调和曲志刚和曹安堂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