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啬夫囿是真正的实干派,意向一定,便迫不及待地要去苦酒里的田亩勘察未来的施工现场。
这一趟李恪自然是要陪同的,除他之外,憨夫与辛凌也一道相随。
四人安步当车,一路谈天,直来到田亩之地。
说起来,这还是雹灾之后,李恪第一次回到苦酒里的田亩。
雹灾之后,菽断茎折的惨状他一眼也没瞧见。
平坦的田野上,到处都是披着蓑衣手持耒耜的妇人,她们哆嗦着,一下一下翻地松土,或是小心站在封埒阡陌,用农具的背面捶打墙基,平整道路。
这些事儿本该是在八月仲秋干的。
《修更为田律》说得很明白,以秋八月,修封埒,正疆畔,有发千百之大草。就是说要在秋收之前完成封埒与阡陌的修缮,这样既可以防止收获时各人越界,也可以为接下来的秋收和来年的春耕打好基础。
然而今年却有些不同,秋收以后便是雹灾,修好的田垄一夕之间被毁了大半,之后又赶上涨租风波,人心不定,里中基本没人能想到返工复修。
再后来,冬寒冻土,田垄梆硬,便是有心修葺,乡里们也只能望坑兴叹,根本就修不动。
所以,哪怕今日比往常阴寒,哪怕各家的男人们正在吕丁的工坊备夜挣粮,女人们依旧排除万难着紧农时。
天上正下着绵绵细雨,此时田道虽说泥泞,但总归被雨水泡软,有了那么几分修缮的可能。
四人并肩立在道口,眼看着远近妇人忙碌,一时里唯有沉默不语。
“恪君,苦酒里中为何只有妇人忙活?男子到何处去了?”田啬夫囿皱着眉头,满脸阴沉。
李恪只能拱手告罪:“啬夫有所不知。苦酒里先遭雹灾,后遇涨租,天灾人祸,菽荅尽毁,各家几无过冬之粮。幸得商贾丁者,他听得乡里困苦,特从齐地远来佣工,里中男丁尽出,此时皆在他临设的工坊挣粮,以求度日之资……”
“如此说来,这商贾丁倒是良善之人。”
“是啊……”
“农人苦,北地之农犹苦!”田啬夫囿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出声,“一岁劳作,换得亩产仅六七分,用以纳租尚且不足,如何奢求结余?恪君,獏行若成,功莫大焉,你当使出浑身解数,莫要叫我失望。”
“恪,不辱使命!”
看着李恪一脸郑重的样子,田啬夫囿老怀宽慰:“恪君,你家田地是在何处?”
“我家……”李恪一下被问住了,受田更替之后,他只知道自家如今是临水的两顷肥沃中田,但具体是哪两顷,他还真说不上来,“我家原先的受田在那处,所处靠向山壁,至于如今……更受之后,小子还真没来过,一时间倒也辨认不出……”
田啬夫囿狭促笑道:“看来新任田典忠厚之名不假,更受田亩如此大事,恪君也敢不亲力亲为。”
“田典妨里中豪侠,为人之义有口皆碑,小子断无怀疑的道理。”
“既然恪君不知田亩所在,我等直驱治水,如何?”
“啬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