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入喉,并不清凉甚至有些温热的液体恰好地补足了男人的所需,且通过迟钝数天的味觉可以判定杯子里装的东西是水,于是男人颇有礼貌地将空杯子放回了桌上,然后又为了表示感谢,将大汉连着那颗滚落的头颅拖进了屋子。
接下来该去哪里。
男人走出小小的屋子,在屋后看到了几匹躁动的马儿,许是天气实在太热的原因,马儿显得无精打采,但若细细看之,会发现那副极其通人性的眸子里充满了畏惧。
为什么连马也是灰色的。
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男人第一次意识到,变化得不是这个世界,之所以先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灰色就灰色吧,反正这个世界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新意,便是无色又何妨。
男人挑选了一匹健硕的马儿骑了上去,然后轻轻一挥鞭子,马儿便颇为识趣地迈开了蹄子。
“自己跑。”
声音方出口有些沙哑,男人摇了摇头,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半点力气来,严重到如果此刻不闭上眼休息一会就会晕倒的那种。
于是长剑入鞘,男人便将身子靠在马上睡了过去。
至于到底是真的不得不小睡一会儿,还是他趁着自己完全失去意识前将姿势摆好,那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黄沙滚滚,金日炎炎,飞奔的马蹄掀起一浪又一浪的细土。
男人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突然鱼贯而出的嘈杂人声令他无意识皱了皱眉——好烦。
似乎是有人在议论自己。
男人捏了捏眉心,将双眼睁开,意图意图寻找嘈杂的来源,却发现自己周围尽是一片荒凉。
而那不知何处而来的无数声音仍回荡着,似是疑问,似是愤怒,仿佛是无辜的生命在表达自己最后的控诉。
“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杀人啦!杀人啦!”
“那小子疯了!快跑!”
真吵。
长剑出鞘,铮地一声入了土,由于用力之猛,长剑的剑身几乎有一般没入土壤,与之而来的还有男人背后的伤口更撕裂了一分,鲜红的血渗出到皮肤表面,使得背后的麻衣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艳色。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男人下了马,面无表情地拍了拍马背,然后就牵着缰绳、将剑拔起往前方走去。
这剑虽让他由衷的不喜,但是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真的把这剑扔了那他就再也找不回以前的自己了。所以男人没有扔,将剑再次提在了手里,即使心中嫌恶无比。
毕竟这种连只有灵的麻雀都能感知到个中非比寻常,更别说较麻雀更为懂得趋吉避凶的江湖人士。
前方百里视线之内有座城镇。
男人觉得自己可以走去看看。
至于为什么不骑马,不,男人不想再骑马了,这马与自己萍水相逢没必要让它再受累,牵在手里便是。
入了城镇,就近走进了一家客栈,扑面而来的酒气和肉香令男人禁不住皱了皱眉,美酒虽好却是上瘾之物,不可多接触。
男人对着向自己凑过来的店小二道:“几样菜,一碗汤。”
“客官,那您不要饭吗?”
换了一个客人来定要先掌了这店小二的嘴再让他重来,真是太不会说话了,哪里问客官要不要饭的——回答要饭不是,回答不要饭也是,这可叫人怎么接?而男人显然没有作过多理会,一向不喜与人逞口舌之利的他只摆了摆手,便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
两面有墙,男人觉得舒坦多了。
这是一种被容纳的安全感。
周围不时有人递来好奇的眼光,更有甚者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指着男人说东说西,却没有一个胆敢上前搭讪的。
男人为自己倒了一杯客栈事先预备的酸梅汤,小小尝了一口,然后便看着碗中那唯一一颗的可怜梅子发起了呆。梅子,似乎颜色是鲜艳的,分明眼睛在他记忆里并没有出现多久问题,可是要说周围事物原来是个什么颜色,男人已经回忆不起来。
一路的波折早已将之前喝下的那杯水挥发地所剩无几,入口的那点酸梅汤也只是驱散了稍许暑意,但是男人已经不想再喝了。
非要说的话就是排斥。
排斥一切灰色的东西,包括自己。
但哪里有正常人会排斥自己呢,男人什么都不记得,又想不到自己为什么排斥自己,于是作出了一个在外人眼中看来十分智障的决定。
客栈的店小二将饭菜端上来之后,刚转了身准备去给男人端汤,就听见这位奇怪的客人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问题很奇怪,甚至是有些好笑,不过店小二不敢笑,他知道以自己的小身板是无法与眼前之人抗争的,他开始认真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