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琳努力回想从前，记得刚认识她时，他都没有看清楚过她的容貌，每一次都是在远处看见一个窈窕的人影立在石云岫身边，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股灵气，要么便是在屋子外听到莺语声声，话里妙趣横生。

后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影子、声音就会跳到他的脑海里，干扰他，取悦他，弄得他面红耳赤。终于和她面对面了，才晓得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真正认识后，她就直率地当着他的面把少爷骂了一顿，护主心切到让他有些妒嫉了，在她的世界里，仿佛除了自家小姐，就容不得别人住进去了。而他呢，还每天为她提心吊胆，担心她哪一天就冤死在石家了。

果不其然，她被扔到了偏僻的院子里，腿上还鲜血淋淋，要不是他及时发现，她的腿不是残疾，也要落下病根了。她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紫菀见他大着嗓门说话，知道是真生气了，就用胳膊肘撑着身子，腾出另一只手来拉他。卫琳站在那里，不肯动，紫菀就又拉了他几下，卫琳这才靠了过去。“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这地方太危险了，你以后还是少来为妙。”紫菀把手向下点了几点，卫琳就弯下了身子，“不，还是不要来了。”

紫菀用手帕给他掸去脸上的脏东西，卫琳闻着帕子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心里的气就烟消云散了。他直起了身子，说道：“我功夫好着呢，你放心好了。”紫菀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怕被发现了，就不能呆在这里了。”

“不呆最好，你跟着我，保证不会吃苦受累。”卫琳激动之下，就把话全都说出来了，话一出口，才感到难为情起来。紫菀为他的话不免动了情，又陷入了心跳加速之中。

两人都静静地默然了，但在这份默然中，隐含着只有他们才懂的语言。此时无声胜有声，是最好的注解。

接下来的几日，卫琳依然过来看望紫菀，还给她送来各式小吃、点心，紫菀每天躺在床上，不用干活辛苦，吃得又好，还有人殷勤跑来伺候，反倒享起了清福，果真是祸福相依。

而石云岫老老实实在床上足足休养生息了四日，到了第五日时，说什么也不愿再趴在床上活受罪了。

石云岫想及这几日不见紫菀的踪影，也不知她伤势恢复得可好，彩香无意间透露紫菀早被送到位置偏僻、久无人居的院子里去了。石云岫心里酸涩了许久，更觉对她不起，一个妙龄少女能干聪慧、办事牢靠，还有重要的一点，是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对人好，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点。

石云岫打定主意先去慰问慰问受了自己牵连而遭屈辱又无人照看的可怜人儿，然而天公不作美，屋外头从巳时下起了雨，细丝线一般飘落，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屋檐上方，升腾起一股肃煞静谧之气。贵如油的春雨在她眼里成了不速之客，只徒增心底的不安。她抿了几下嘴唇，思忖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走一趟。

蕊秋撑开一把碧伞，伞上绘有朵朵丁香花，在雨丝的浸润下显得活色生香。去往偏院的路上，难免泥泞湿滑，主仆二人只得小心翼翼地缓步慢行。

石云岫一袭青裳，如云的发髻，腰间环佩轻响，从远处看去，两人并肩走在烟笼春水般的意境里，不由得令人惊讶，竟勾勒出了人间最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