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看到这么一个说法:人的心灵有四个等级的防御手段,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需求采用其中一种。
第一层防御是睡眠。睡眠可以把我们的心灵暂时和肉体分离开来,包容进自己独有的精神空间里。现实里的伤痛和不幸被阻挡在外。人受伤时,往往会昏迷。同样的,过于冲击性的消息也会导致人昏厥过去,这都是同样的自我保护方式,让人从痛苦中脱离出来。
有时候悲伤和痛苦带来的伤口太深,深到你的心里,深到难以愈合,睡眠,或者说昏迷就不起作用了。这时候人们就会采用第二层防御,遗忘。
人们通过酗酒来短暂遗忘,麻痹自己。这样时间就能慢慢地让这些伤口愈合,直到你再也记不起它们。
但有些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它们让人的世界充满痛苦,于是人们选择摧毁这个痛苦的世界,在脑海中创建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们一般把这种人称为精神失常症,或者说疯子。
如果连创造世界都无法拯救自己,人们还有一重最终手段——死亡。通过死亡来摧毁一切,“人死后一了百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处在哪个等级,我的意识一片混沌,前天我的生活还是井然有序,幸福美满,突然之间,一切毁于一旦,元凶还是一个只在故事里出现过的人物。
关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在赘述,诸如:我是怎么离开那片空地:怎么找到我父母的尸体并安葬他们:怎么收敛他们的遗物……
最后我把我能找到的每一具尸体都埋到路边的树林里,坎多斯特拉兹的尸体在这之前就已经诡异地化作大量金黄色的能量逸散开来,大部分消散在空中,一小部分被我的身体吸收了。原本的尸骸变得只剩下一具硕大的巨龙骨架。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龙骨分成易于搬运的不同部分,又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把所有龙骨埋进地里。接着我离开那里,背上背着我的鲁特琴——那是我父亲送我的九岁生日礼物。
我在森林里,走走停停,累了或者情绪涌上心头,就坐下弹琴,一遍遍唱着爸妈教我的歌谣,直到昏昏睡去。
当我睡着时,很多本来已经在善后时消失的情绪又卷土重来,在我的梦里出现。
我梦到我们车队最厉害的猎人拉兹,他和我一同行走在树林间,那时我六岁,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好奇,缠着他给我展示猎人的技巧。
“这是苦棘草,最适合遮掩自己的味道,或者用来追踪猎物。”他指着地上一种灰黑色的植物说,我点头表示明白。他又把腿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如果你不想被猎物发现,就这样走路。”我学着他做,脚很快变得很疼。
“如果你想轻松地抓到兔子,就做这种陷阱。”他用木头和绳子很快搭出了一个精妙的简易陷阱。“这种蘑菇可以吃,这种则是用来催吐的,这种千万不要碰,不然你就会被幻觉带到不知道哪里去。”我还在研究陷阱,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走到我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三种蘑菇。
我点点头,把三种蘑菇的样子记下。拉兹又开始教我打结,“这种是海上行船的水手用的水手结,结实又耐用。”他一边说,一边灵活地将绳子打成结。
我观察他打结的时候,发现他变成了我的父亲。
他笑着看着我,“萨拉。”他亲切地叫着我的小名,怀里抱着把鲁特琴,“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首歌吗?”
我点头,那会我五岁,怕黑怕的不敢睡觉,于是父亲教会了我那首歌谣,我掏出鲁特琴,和他坐在一起,轻轻弹唱起来:
树上一只猫头鹰
叽叽喳喳说不停
孩子孩子你别怕
竖起耳朵仔细听
猫头鹰说:
黑夜到来别心惊
星星准备要出席
不信抬头往上看
星光满天守护你
黑夜到来别再怕
安然入睡心放轻
安然入睡心放轻
我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弹,不停地唱,直到喉咙沙哑,泪流满面。父亲这时放下鲁特琴,笑着不停对我说:“萨拉,你该起床了。”
我不舍的看着他,他的声音变得愈来愈苍老,内容也渐渐扭曲,“孩子,醒醒。”我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到并不是父亲在喊我。
在我的面前的是一名笑意盈盈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背上是一个牛皮制成的包裹。不远处停着一台蒸汽货车——我只在故事和报纸上见过这东西,真的还是第一次见。
“你好,”他冲我挥了挥手,“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路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