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过,她在墙头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根发黄的枯草,择净叶子塞在牙缝里,嘴里烦恼道:“赶紧走吧,别碍着我清净。”
周子疑的脚步没有挪动一寸,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半分想走的意思。少倾,拳头紧握,牙关紧咬,似是拼尽全力道:“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一股热气涌上心头,周子疑脸颊不由得一片绯红。
林芾的眉梢浮上一抹疑惑,忽而又好似全然明了,盘腿坐起身,细细打量眼前严谨端方的少年,漠然戏谑道:“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夫子教出来的好学生,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唉,你们读书人是不是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去读书,不读书就是冥顽不灵,暴殄天命?”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倒让他不自在。不等他回答,林芾又继续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不喜欢读书,太无聊了,不如斗鸡打鸟好玩。你从来没有斗过鸡打过鸟吧?啧啧,当然不知道其中的乐趣!悲哀得很!”
“你胡说!”
他钻紧拳头,声音虽然不高,却力道十足,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他的直觉告诉他,她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如果你不想读书,为什么被夫子撵出来还偷偷呆在学堂?明明是逃课,却躲在学堂的房檐上?”
如果她真的不想,她便不应该来才是……
那一声在她脑海中闪过,触动她心中本应拨不动的弦。他都看到了……
可是那又怎样?
她撩起眼皮,佯装慵懒地解释道:“那是我不想回家,万一我爹一生气真把我的腿打断怎么办?”她嬉笑着拍拍身上的尘土,从墙头一跃而下,潇洒地转身准备离开。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身后的那双目光仿若将她看透了般,任她如何狡辩都不会相信。没错,那不是她的真心话,这样粗略的借口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不知道身后的少年为何如此执着,非要得到答案不可,说到底,这又关他什么事。
可是,她却无法再掩饰,当内心埋藏许久的积怨和不甘脱口而出的时候,仿佛是一句玩笑:“我娘熟读诗书,还不是不如能生儿子的二姨娘,读书,有何用?”
她的声音很小,似乎只是自己的喃喃,不是说给别人听,而是说给自己。
她要为自己的娘亲打抱不平。
她娘总是说:“不读书,以后连个婆家都找不到。”所以,她就不用出嫁,一辈子陪在娘亲身边。
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林芾勾起唇角,天真一笑,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毫不在意地道:“反正夫子已经说了,这次小考未通过的人便不得再入学堂,真好,终于解脱啦!”
“你被退学,难道你娘不会更伤心吗?”
林芾冷冷一笑,好像她想学就能通过小考一样。
“如果我帮你通过小考呢?你,”他喘得很急,“愿不愿意留下来?”
林芾抿着嘴,僵立在原地。大约想了很久,背对着他摇摇手,消失在萧瑟的风中。
小考三日后,银雪漫天,压弯院中挺拔的竹叶。那些艳阳天里叽叽喳喳唠嗑儿的麻雀也寂寥得很,靴子踏过门槛,一声堂木,连唯一的那只也飞走了。
一叠试卷摞在案桌上,夫子捋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在学子中环视一周:“此次小考,不少学生成绩斐然,为师倍感欣慰,也有学生进步神速……”
目光掠过一抹红,停了下来。话锋急转,脸色一沉,道:“看来是为师把学堂的书桌做的太好,竟比有些人家里的床榻更容易入眠。”